☆、44、千秋一旦雄图展(上)
“待诛杀了柏楚与温商尧,世子大可推说王爷身子不适,已获陛下恩准传位于己。一旦十万鲁军在手,十三铁卫不过千余人马,任他们也不敢困兽犹斗自取灭亡。而王爷若见大势已去,自然也就放宽心去,图个颐养天年罢了。”
莫看施淳面貌懦弱忠厚,可齿间的簧舌三寸委实了得。妻子的易情于他人,似突来的瘴厉一般侵蚀了他的骨ròu_tǐ肤,直教腔中方寸于妒火的烹炙中嘶嘶作响。对父亲大为不满之余,更指天为誓,不与温商尧两立。听施淳又以“先发制人于玄武门的唐太宗”作比,简柏修当即大受振奋鼓舞,暗中调兵遣将,将自己的亲随亲信一并召集,又寻了个探访“受灾流民是否聚众作乱”的借口,假传父亲简奕的口谕,将那忠心耿耿的十三铁卫连夜调出济南。
晌午天晴,秋风送爽,长空似一泓渌水。淮王府的几顶华盖大轿游入街肆,过了错金镂银的宅第大庙,过了栉比鳞次的瓦屋民居,停于镇守府外。
温商尧侧眸看了眼枕靠于自己肩头的少年天子,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柔声唤道,“陛下醒醒。”
杞昭恍惚睁眼,交睫之处便是那双好看深长的眼睛。自醒来后,仅感颈后酸疼似挨了斧柄重击,脑袋胀重得都让细细的脖子招架不住,几欲折了去。那夜到底发生何事,他只隐约记了个朦胧轮廓——似乎自己脱得一丝不挂又哭又嚷,似乎也未尝这般丢脸。
忆不周全再行勉强,头就疼得更为厉害,稍不留神即是昏沉一觉。
抬眼再看温商尧,他面色淡漠如常,伸手扶自己下轿的动作也坦坦荡荡——少年天子不由暗呼“万幸!”可转瞬一想,心头竟也有好些难以言喻的憾然若失,一时空空如壑。
简奕自知倒行逆施惹尽民怨,因而出行向来谨慎。若非施淳任职济南之后,竭以所能地觍颜拍马、同流合污,他怕也未能信任于他。
施淳朝少年天子低头屈体作了个揖,谄笑道:“卑职费尽口舌方才向王爷讨得这个人情,让卑职得以有幸为皇上摆宴送行,近瞻龙颜天姿!”杞昭本就嫌恶此人的厚颜滑舌、毫无骨梗,瞥眼瞧见温商尧一脸的风行于水与脉脉含笑,也不好发作,仅得冷声说,“离京多日,定已摞上一堆要务,朕须得及早回京了!”
“不忙。虽说午时非是饮酒时宜,这鲁地美人的歌舞总还是要赏的。”苑雅坐于温商尧身侧,不时偎身相靠与他贴面笑谈,宛然已似国公夫人。全不顾少年天子与淮王世子同时的怒目相向,温商尧倾于美人鬓侧低声几句不为人听的笑言,即画了她颊边一抹夭夭桃绯。
——燕子楼,燕声断,懒对镜奁一十载,画舸长锁巫山畔。忆凫波相依,清歌弄晚;恨文公讶语,不解我孤衾流年……
鼓槌小击,琴弦慢拨,歌声凄婉如诉,长袖参差回拂。这番歌舞化的是唐代名伎关盼盼的典故,在座的看客则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苑雅想到家伎尚能情真义挚自绝而亡,再想到自己即将抛夫而去,已是眉睫低垂,面露羞色。而座下的简柏修更是怒火填膺,须臾不可忍耐。
尚未曲终阕尽,也未待施淳使出眼色,淮王世子一掌拍案,一声怒吼,踵接而至的竟是满堂杀机。
施淳秘布的弓箭手自两侧高楼齐刷刷探出身来,不过刹那功夫便张弓搭箭,蓄势待发。院内的歌姬婢子一见情形危急,当下尖叫四散,欲跨门逃出。可简柏修的亲随护卫早将出路堵住,手起刀落,数位妙龄女子立时血溅朱门。
曲榭回廊此刻尽逝风雅,化为森严壁垒,牢不可破。亦被蒙在鼓里的简奕拍案起身,瞪眼怒叱道:“柏修,你这是干什么?!”
简柏修却也不看向父亲,只是趋步向前,对着少年天子躬身道:“柏修想请陛下答应两件事,待陛下金口玉言应诺之后,柏修立刻退兵,绝不敢扰!”
“你、你这是要逼宫吗?!”一个兵士手端一只置有笔砚黄绫的木盘近上前来,杞昭慌张望向身侧的温商尧,却见对方全不为所动般安然在座,仍然面带微笑地抬袖自斟,把酒自饮。
俊眉高扬入鬓,简柏修冷声道:“念及父王近些日子病笃人匮,望皇上下旨昭认柏修的淮王之位!”
埋伏高楼的箭簇密密匝匝,点点寒光浮动闪烁,杞昭仰脸一看,已是万箭待发,生死弹指一念。他知此刻人为刀俎己为鱼肉,于是执笔在手,于那黄绢上草书了一排大字,咬牙道,“朕……准了!你还有何要求!”
瞧了皇帝身侧的男人一眼,简柏修复又合拳作揖,冷笑道:“柏修今日斗胆向皇上讨要一封‘诛奸相、清君侧’的血诏!求皇上这就下旨赐死奸相温商尧!”
又一兵士手托置有伪诏的木盘锵锵大步踏来,而满院的侍卫兵士一概目如夜枭瞠视,手中刀戟森芒毕现,仿佛即刻即将挥剑杀来。少年天子不由往后退去一步,执笔的手因惊、因骇兀自颤栗不休。
“不过请陛下落笔寥寥数言,待我等奉诏诛杀了此等奸相,自会送陛下回京!”施淳的主意倒也明白,区区“奉诏讨贼”四字即可将温羽徵的丧兄之怒引向少年天子,就算鲁军未能因此完全置身事外,也自可避免立马就与“不殆战神”正面交锋。
“若陛下迟迟不肯落墨,那只得由柏修的兵马代劳了!”少年天子愣怔良久,正是一脸魂不附体的愕然空洞。简柏修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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