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对这些陈年旧事自然完全不知道,不过看目前的情况多少能猜到文瑞的王爷威风在游老医师面前似乎没什么用处。刚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文瑞倒是先开了口:
“其实是小王有些儿事情想同游老先生讨教,可否请老先生赏个脸?”
文瑞的态度简直可以算是低声下气,而且满脸赔笑,游老医师再能折腾,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时候倒也不好意思再怎样。只是跟钱夫子还没争出个胜负,就这么罢手总也觉得不服气。
张静在旁边看得明白,连忙上前劝:“夫子这里我会看顾,游先生莫担心。”
游老医师还是一脸不太相信,张静又信誓旦旦的保证了好几遍,连文瑞也在一旁帮腔,最终才不情不愿的被文瑞拉到隔壁屋子里去“讨教”。
张静松口气,转过头来,钱夫子已经回到案几前,埋头整理着一沓子文书,看起来是为晚上的晚课做准备。文祈虽然不在这里了,但是三伢子的功课老先生也没耽误,晚上还是会给小孩儿开一会儿小灶。
因为屋子里暖和,那碗药搁在桌上有点时间了,却没有变冷。张静看了看,还是走过去把药碗端起来:“夫子,你不愿喝药,可是因为这药太苦?不如我去取些白糖来?”
话音刚落,果然钱夫子的脸色就难看起来:“胡闹!”
张静心里吐舌头,面上还是一派沉稳:“既然不是,那便趁热吃了罢。少时小王爷同游大夫话毕,必然要再过来。”
钱夫子皱眉。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生病不吃药,年纪大了,靠自己扛能扛过去的概率实在不大。可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反正已经年纪一把了,扛的过去是运,扛不过去是命,也没必要浪费药。不过这话他也知道没道理,不能跟别人说,于是别人问起,他就干脆搬天将降大任的大道理出来。
不过现在看来,游子昊那老家伙是明白过来了,所以才会打定主意要跟自己死磕。想到这点钱夫子就觉得堵,虽然明知道对方也是为自己好,可就是觉得不能听对方的。
他自己也觉得这种情绪有些奇怪,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猜测或许是老来脾气也会变的更加执拗的缘故。
但面对游子昊是一回事,这会儿面对张静却是另一回事了。
瞧着面前的少年毕恭毕敬的捧着药碗站在自己跟前,耐心的等他把药取过去喝,钱夫子突然有了一种儿子承欢膝下的感觉。
张静离开这几个月,身量似乎又拔高了一些,面色也晒黑了一点,眉宇间也多了一丝属于青年的英挺。现在低眉顺目的服侍自己,如果自己的俩孩子还在的话,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想到这里钱夫子突然有些伤感,也不想死扭了,接过碗来品了品,仰头一口气喝完,然后才喝口茶漱了漱口,把碗放回去的同时吩咐张静:“你去把那头书架中间左边屉中面上那封文书取来。”
张静看老师终于吃药,心里略微松口气。连忙去屋子右手里取了老师说的文书,恭敬摆到钱夫子案上。钱夫子却不去拿,而是示意张静:“你拆开看看,哪个合你心意?”
这话说的张静有些奇怪,取过那封文书拆开一看,却是一串的名字。这下他完全不明白了:“这是……?”
钱夫子捋了捋胡须,叹了口气:
“男子及冠而赋字,只为师这把老骨头,未必能等到那一日了。你家中无父,这表字为师与你拟够数个,你或者拿去家中,与你老娘商议,选定一个。万一那日为师已然不在,也可无需挂心。”
钱夫子这话说的伤感,张静白天才被吓了一回,这会儿又听夫子这么说,觉得自己简直腿都要发软了。
一看张静这样,钱夫子就明白自己这是把人给吓着了。不过这些话迟早要说,与其憋到最后万一来不及,还不如现在先说开。说来提到这事儿了,倒是让他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
“还有件事,既然你此番回转,或者倒是可以与我了愿。”
这件事儿对于张静来说算是个好消息,虽然听起来更是让他有种心惊的感觉。
钱夫子原先的打算是差不多想要老死在学里,也算对得起自己这一辈子。有这样的决心,其实还是跟他身边的人年纪都比他小多少有关。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并没有确实的意识到自己的年龄确实不小了。
但是不久前进宫,和老皇帝聊过两次,那之后,他突然对自己的年龄有了明确的认识。有些想法也就渐渐开始改变,比如某种落叶归根的想法,还有把未来让给年轻人去发展的想法。
这些想法都是从政德帝那里来的,老皇帝经过这回鬼门关前走过一次,虽然依然勤政,但和之前相比,雄心壮志少了许多,退意倒是逐渐越来越明显。特别是想着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很能折腾,如果趁着自己还活着的时候直接传位,或许能避免许多问题,所以甚至已经开始拟传位诏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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