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罗,你醉了……走慢些。”
沈清秋忍不住提醒他,但醉酒的袭罗没有理会,
只是拉着他朝神殿里面走,最后停在了一间供奉着人形塑像的内室面前。内室的塑像并不像大殿那般雄伟,塑的也并非同一人。沈清秋觉得奇怪,见袭罗走了进去,便也跟着。
“小真,你坐!”袭罗指了指供奉那神像的祭坛,接着蹒跚地走到暗处,拿了几坛酒回来。
沈清秋没敢坐下,心想那祭坛是供神的,他虽是外人却也不能冒犯,可没想到袭罗拿了酒之后将那几坛酒都堆在了上面,自己则一屁股坐下了,丝毫没有对神明的敬重之意。
“这是寨里的雕梅酒,你喝喝看……嗯?”他把手中的半壶酒递给沈清秋,自己则开了另一坛。
沈清秋在江陵寻欢作乐早已练出一番好酒量,苗人嗜酒,他在这里住了几日也略知一二。袭罗从刚开始就安静得很,除了脚步踉跄脸上微红也无酒后失仪,沈清秋也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是怎么了,只好接了袭罗递过来的酒喝了。
那酒入口甘醇,多得是梅子的香味,却并没有多少酒劲,沈清秋有些纳闷,怎么就这么淡的像水似的酒也能让袭罗连路都走不稳。
“袭罗,这酒你喝了多少?”
袭罗坐在祭坛上,神色迷茫的看着他,似乎在想他这话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答道:“不多……才……小半壶……”
沈清秋听了之后心道:的确不多。可这人摆明了就是不会喝酒的,怎么还会贪杯?
他又仔细看了袭罗神色,方才觉得他目光呆滞,眼神却是说不出的悲伤,似是藏了很多心事。
袭罗在给自己灌酒,沈清秋见他全然喝不下却还拼命往嘴里灌,甚至呛了、呛出了泪了不在意。他当下抢了袭罗的酒坛,道:“还要喝?”
“……”袭罗不答,在祭坛上坐了半响之后拿起手边的酒壶往后边供奉的神像砸去。
“我恨他!做什么将我弄出来!他教我这世间万物万事却把我困在这里!他们敬我为神,拜我,仰我,惧我……可我却一点也不想这样。”
“那样有什么意思,我不是他们的神!他也说过我不是……可为什么……”
沈清秋全然听不懂袭罗再说些什么,只觉得他全身都透着哀伤绝望,还有让他寒彻心扉的恨意。他也不敢贸然上前安慰,只能在一边一声不吭地站着。
过了一会儿袭罗似乎是注意到沈清秋人在此处,缓缓对他露出抱歉的笑:“我忘
了小真你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了,也许就不敢陪我了……”
说完之后,袭罗摇摇晃晃地往前一跌,压着沈清秋的身子摔倒了地上。沈清秋被垫在对方身下摔得不轻,袭罗看似纤细却重量不轻,如同死尸一样压在他身上,叫他不得翻身。
“你不知道……最好……”袭罗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将他身下的沈清秋抱得更紧了一些。
感觉到上面的人没了动静,沈清秋使了力把袭罗翻过身这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一边醉倒的袭罗,神色复杂。
袭罗的呼吸很浅,沈清秋将手探到他鼻下才勉强感受到一点点呼吸,他的胸口几乎没有起伏,若非身体温热,他睡着的样子像极了一具尸体。
沈清秋拿起身边的一坛酒,浅浅的酌了一口,那酒和袭罗手里的那壶雕梅全然不同,很是辛辣,后劲也足。袭罗这个喝不得酒的人猛灌了自己这么多,当然会醉倒过去。
沈清秋叹了口气,认命地把袭罗拖起来带出了那间内室。
临走前看了一眼那尊塑像,只觉得那塑像也诡异无比,似是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他闭上眼将那些纷繁的思绪抛开,拖着身边的醉酒人离去。
沈清秋回到了这几日住的地方,夜里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他一想到那人,最先浮现出的就是当初醒来时见到那副好看的皮相,接着是他时不时流露出的冷情的神色。他今晚见到袭罗之时愈发觉得那张微笑的面皮是在作假,他不遗余力的照顾他,为的是什么?
沈清秋越想越觉得他不似真人,倒是与志异中的妖魔鬼怪有几分相似,鬼怪用美艳的皮相惑人,最后把那些个被蛊惑的人剖心挖腹……但思及鬼怪之事,沈清秋也只觉得荒唐,他不信那些山鬼精怪的乱谈。
这一夜思绪杂乱,到了快天明时他才得以入睡。
只是这一觉睡得也不甚安稳:睡梦中有个苍老的女人在唤他“秋儿”,接着又是带着威严的男声道“五弟”,还有同他一般大的男子喊他“小叔”。沈清秋被唤得烦躁,遂吼道:“够了!”然后迷梦散去,他冷汗涔涔地醒了。
此时天已大亮。
用过早膳之后沈清秋又见到袭罗,这人已经换下了昨天的盛大无比的装束,穿着一身紫衣,笑盈盈地和他打着招呼。
沈清秋本就猜到袭罗地位非凡,经过昨夜的事情,此时再看
他也有别的发现。袭罗平日的着装就比一般苗人要繁复些,身上通常都打满银饰,只是图案比庆典时简单。正因如此,他举手投足之间,身上的银饰互相碰撞,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不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很容易的注意到他。这些细节沈清秋之前从未在意,但如今看来这都是象征着袭罗地位的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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