戥蛮对他的反应似乎很满意,嗤笑着退开些许,冲那只蜈蚣挥挥手指,蜈蚣立刻收了爪牙,再次无声无息缩回房梁。李歌乐依旧不能动弹,他双目失了焦点,惊恐地凝在一处,汗如雨下。
戥蛮又恢复了那副闲散模样,懒洋洋靠在窗边,一只手把玩着胸前银饰,冷笑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就凭你,能保护得了谁?”
李歌乐只觉得冷汗顺着脊背流下去,无法自控地打了个寒颤,他发不出声音,呼吸紊乱,无论是戥蛮还是头顶那只蜈蚣,他都束手无策,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他只能回头拿眼睛死死瞪住戥蛮,用力咬住下唇。
恐惧之后是滔天巨浪般的不甘,可他却如同稚子般无力招架。
那些他曾不屑苦练的枪法套路,如今却如眼前这敌人一样露出狰狞可怖的笑脸来,嘲弄着他的自大和愚蠢。他想起李安唐说的那句“真到要紧时候看你那花拳绣腿怎么保护淮栖哥哥!”此时此刻却真真印证了,可笑他还每每理直气壮以为自己做得到,安唐说得没错,他根本无法与这个苗疆人比,实力悬殊如此巨大,他凭什么保护淮栖?
他根本不配拥有淮栖。他根本不配做个天策。他甚至还算不上是个像样的男人。
李歌乐眼神中燃烧的火焰让戥蛮略微一愣,然而他随即又笑出声来,微微欠身贴近那张挫败的脸道:
“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给你个忠告。”
戥蛮的声线滑腻阴沉,微眯双眸闪出一抹暴戾:
“你最好当做今天从未见过我。夺命蛊可不是区区月冷西就能化解的,从现在开始,你的生死不过在我一念之间,你若不听话,不但现在保护不了他,将来,也没机会了。”
苗疆蛊术出神入化,夺命蛊更是恶毒至极,那蛊毒会长期潜伏在人体之内,一旦被催化便会立时命绝。对苗疆蛊术的了解,李歌乐大多是幼时听阿诺苏满讲的,亲身经历却还是头一遭。就算继续对峙也不会有任何意义,李歌乐心中纵有再多不甘也是枉然。他输了,输得太彻底。
他像个丧家之犬一般,颤抖着收起长枪,一步步往外走。他现在失去了所有筹码,想必就算去告诉淮栖也没人会相信他,他只会变成一个笑柄,在发生更残酷的事之前再没有任何力量扭转乾坤。何其可悲。
他该怎么做?
李歌乐觉得脑内杂乱无章,胸口的疼痛如同刀剜,方才强行运气导致的经脉逆流已经让他没有更多思考的余力,唯有淮栖那张清秀面孔如同最后的慰藉支撑着他咬牙走完这最艰难的几步路。
戥蛮安静地看着他,像一只蛰伏的兽,在李歌乐踏出门口之前突然幽幽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声线中竟有一抹压抑的愤恨:
“李校尉,除了兄弟之情外,你喜欢淮栖这件事,淮栖知道么?”
戥蛮声音并不高,却像枚钉子一般直直钉进李歌乐心里,他像被烫着了一般猛回头,迎面对上戥蛮那双阴霾的眼。
无论是谁越过李歌乐告诉淮栖这件事都无所谓,唯独戥蛮不行!
李歌乐剧烈颤抖着猛开口要说什么,身后骤然出现的熟悉声线硬生生打断了他:
“歌乐,你怎么还在这儿玩,将军等你可都等急了。”
话音未落,两人同时往来人去看,李歌乐咬着牙眼泪都快掉下来,戥蛮却是眸色一暗,嘴角森森然扯出个暧昧不清的弧度,却意外地未再开口。带着淡淡笑意站在门外的是沈无昧。
戥蛮似乎略显意外,但不过一瞬便收敛了表情,只静静看着沈无昧,往常挂在嘴边的刻薄话倒是一句也没说,连唇角那抹嘲弄的笑意都消失不见了。
沈无昧显然是来寻李歌乐,话也是对李歌乐说的,视线却始终放在戥蛮脸上,既不严厉也不咄咄逼人,仅仅是看着,仿佛未夹杂一分情绪。
李歌乐看着沈无昧突然委屈得无以复加,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眶里全是泪水,沈无昧这才望向他,有些无奈地笑笑。
看这样子怕是受了不小的打击,按李歌乐的性子,这会儿不是扑上来哭就是要开始哇哇骂人了,沈无昧甚至做好了张开双臂的准备,也想好该如何应对这两个人一触即发的矛盾。
可李歌乐只是那样站着,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不等眼泪掉下来就抬腿冲沈无昧走过来,然而也仅仅是走过来,在他身侧停了一瞬,便绕过他径直往山坳口走去。
沈无昧一愣,连戥蛮也愣住,似乎谁也没料到这个直肠子的小军爷怎么会突然如此隐忍。沈无昧又将眼神扫向戥蛮,戥蛮似乎带着些许慌乱,视线飘忽不定地在沈无昧身上溜了一瞬,便偏过头望向别处。
沈无昧倒是大方得很,咧嘴一笑,不疾不徐道:
“淮栖留在月大夫那吃晚饭,你不必等了。”
言罢欲转身,却又停下,轻描淡写道:
“天凉了,记得关窗,风硬吹脖子。”
而后便扬长而去,戥蛮僵立在原地,死死瞪着天策消失在山坳口的背影,缓缓咬住了下唇。
过了好半天,敞开的木门灌进来的凉风让戥蛮不住打着冷颤,他却始终没有关门,维持着一个姿势靠在门框上,满面阴霾。安静的屋内渐渐暗得什么都看不清,一点声音都没有,戥蛮却背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暗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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