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记的改革使得镇财政有了一笔意外的收入。在刘书记的改革方案中,这只是一个开始,他非常明白,如果这次改革成功,所有镇办工厂将被改头换面。他把工厂的管理大权全部放下去,经营不善的工厂必将会因此彻底倒闭,有市场竞争力的工厂将会更加红火起来。刘书记把自己的对于这次镇企改革的方案比喻成一根绳子,和承包人签订的合同只是一个诱饵,表面上他把所有权利放出去,实际上,他只要掌握着那些工厂曾经的往来账本,那么可以说这些工厂的命运还是被牢牢掌握在镇党委,或者说他的手上。第一个周期的承包费收上来,刘书记欣喜若狂。他认为诱饵已经被吞下,那根代表着改革方案的绳子的两头已经被顺利地系在一起,结成了一个死嘎达。而被这根绳子圈住的就是那些自以为很聪明的企业负责人。“至少在两年之内,绳结是不会被解开,因而失去效用的。”刘书记这样想过。“对于他们我要步步紧逼,两年之内,部分账目要被清算,有些工厂的领导人会被更换,有些领导人也许就会成为一个名符其实的企业家了。”
纵观刘书记的改革方案,显然是有其积极的一面。我们不应该指责他过于阴险狡诈,甚至把各镇办企业负责人比喻成小鱼儿和所谓被绳子捆住的“犯人”。但是文章记录到这里,杨本忠一张瘦削斯文、白里泛黄、额头上许多抬头纹的眉眼带笑的长脸以及他毒辣的手段跃然纸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刘书记也许不会想到,他的心思与杨本忠可谓不谋而合,手段亦有异曲同工之效。所不同的是,杨本忠依靠人的贪婪施展手段,刘书记却是凭借手上至高无上的权力。
对于刘书记已经取得的成绩,丁镇长在心里也不得不为之赞叹。这是刘书记不曾想到的。
通过以上分析,显而易见,许成发和丁镇长之间的关系也很微妙。草帽村申请建水库,不能不说丁镇长不计前嫌,给了许成发很大的面子。但是话又说回来,他是在许成发和于嘉平两人的请求之下答应的这个项目。但是我们说,世间万物无论多么奇妙或者说匪夷所思,只要其实际存在或者说发生了,那么就必定有其必然性和肯定性。丁镇长之所以支持于嘉平申报的这个项目,原因还在于刘书记不同意这个项目,而且他也知道自己在王庄镇的工作刚要开始,没有必要去惹恼于嘉平和许成发。丁镇长于是答应下来。刘书记因为丁镇长答应下来,怕自己不答应会惹怒丁镇长,报复自己刚刚开始的镇企改革,于是他反而沉默了。这一场幕后的较量表现在前台上,就是很平静的一个申请和批准的过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县水利局正好要在王庄镇搞一个水利设施的试点工程,草帽村申请的及时,丁镇长也顺水推舟送了许成发和于嘉平一个人情。这个项目能够申报成功,于嘉平知道是得力于丁镇长的支持。为此,于嘉平对刘书记的态度有所改变,思想上更愿意服从丁镇长。许成发为何那么支持刘书记,首先一点是他可以通过镇企改革为自己捞到不少油水,——正如丁镇长事前估计的那样,他很欢迎刘书记的改革。——这是前提(必须有的条件),在这个前提下,许成发估计(根据以往经验)刘书记会被调到县里任某局局长。表面说这可能是平级调动,实际上身份变了。这几年许成发的事业主要集中在县里,自不待言,许成发是有深远目的的。
“许经理这样说话不吉利。我们这是要喝酒呢,还是在上刑场?王经理,你这酒楼究竟是酒店呢还是刑场?”丁镇长说着许成发却去招呼王奎发。
王奎发精明的大脑袋一时却转不过弯来,张口结舌站在那里,咿呀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只好嘻嘻笑起来。亮起来的灯光照得他的胖脸油光发亮,咧开的嘴巴合上也不是,张着也不是,好一副尴尬样子。这种现象是不常有的。
大家也跟着笑起来。许成发也笑起来,但是他的笑正可以用“皮笑肉不笑”来形容。他不想和丁镇长闹得太僵,毕竟丁镇长马上就要是丁书记了,虽然自己并不在乎这个,正如丁镇长自己说,他已经不算是他的下级了。但是丁镇长始终代表一级政府,没有特殊情况,他不必跟他闹翻。所以他笑了,但是笑得勉强,只是为了缓和现场气氛,也是宣示停战的另一种表示。
丁镇长也微笑起来,使人不易觉察的点着头斜着眼睛看一眼周围。他感觉眼前的这些人是那么虚伪,唯独自己还比较现实一点。他嘲笑似的鼻子里哼一声,但是他马上警觉了,脸上的笑容不见,严肃起来。
“哎呀,丁镇长,您的车回来了。”王奎发忽然喊(他没敢说刘书记来了)。
“刘书记大约过来了。”丁镇长快步下台阶迎过去。许多人在后边跟着。
车子很平稳地停在台阶下的空地上。司机小王刚下车,还没来得及走到后边开车门,后边车门已经自己打开——刘书记走下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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