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书记也该过来了。”丁镇长自言自语。
这时候,夜幕将要落下,日光灯的效用渐渐显出,门前一块地方亮如白昼。
王奎发站在围着丁镇长那圈人的最外层。他并不在乎浪费这么十几分钟时间。他热情地和进出酒楼的人打招呼,有意无意的把一些人的视线往丁镇长那边引,心里希望大家能够认出丁镇长,知道镇长经常光临他的这个酒楼。
“丁镇长,要不你先房间里坐坐,我们在这儿等着刘书记?”许成发说。
“对呀,丁镇长辛苦一天,还是先去房间里坐坐吧。”老王诚恳地说。
“王站长是才买了新车?”丁镇长错开话题问。
“一辆玩具车,不算什么的。”老王客气地说,“就是那辆车,黑色的。”老王把自己的车指给丁镇长看。
“唔,不错,牌子也是响当当的。我有一个在县城的朋友就是买了这样一部车,他说这车操控性很好,开着很舒服。”
“镇长的朋友买的可能是高配车,我这款不行的。发动机排量也很低,爬坡一点力气也没有。凑合着开吧,就是图这个车省油……”
“反正就是家用,买那么高档的有什么必要。咱也不是做大买卖的还要靠车子摆摆谱,拉拉架子。你说是不是,王站长?”丁镇长说话态度温和而诚恳。
“对,对,丁镇长说的对。”老王感动地说。
“许经理的车子就厉害了,对吧,许经理?”丁镇长问许成发,口气似乎老朋友一般。
“我的车子当初买的时候价格不菲,可是现在已经不跟形式了。”许成发谦虚说。
“许经理是我们这些人里边的佼佼者,座驾自然是非同一般……”丁镇长慢腾腾说。
“丁镇长这不是在消遣我吗?”许成发挺着大肚子挪动一下脚步,眼睛斜瞥着丁镇长说。
“这是实话实说。这几年许经理把工程做到市里去,我是很佩服许经理干业务的能力的。”
“丁镇长是我的顶头上司,那里有领导这样夸奖下属的。”许成发毫不客气说,“我听丁镇长的话,简直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建筑公司不是已经被许经理买下,我们哪里还是上下级关系?我说的话是真心的,也许是许经理清高,听不进好话、大实话!”丁镇长也是面有愠色。
丁镇长挖苦许成发的话带出刘书记改革镇办工厂的一个举措,这是在场几位听说但还不知道已经实行的新办法。王庄镇有大小十几个镇办工厂,承包费一直交不上来,这倒不是几位厂长赖账,实在是自命不顾。其中食品厂、服装厂和化工厂已经关门歇业一年多,只差宣布倒闭这一步程序好走了。刘书记挖空心思,根据各个工厂资不抵债的实际情况,决定以三十年为一个承包期将工厂一次性承包给有能力经营的人。结果还是原来的厂长承包了原来的工厂,包括频临倒闭的食品厂、服装厂和化工厂。承包费以三年为一个周期,采取预交的原则在一个周期的第一年内必须一次性全部缴纳,否则镇党委有权收回工厂经营权。工厂所有内外欠款由工厂自行负责,经营方式也是工厂自我做主、自负盈亏,镇党委不再干涉。刘书记的改革措施目的在于提高经营者的自主意识,原来工厂的经营模式受镇工办的牵制,财务上又受到镇财政的制约,各单位负责人大有被人缚着手脚才能施展不开的体会(也是经营不善的借口)。刘书记对镇办企业的不景气很伤脑筋,专项会议开过无数个,总是找不到症结所在。他一直有一个解散镇工办,把权力下放到每个单位的具体负责人手上的想法,怕引起后患,不敢轻易尝试。他从一个老上级那儿得知近期自己将要被调离王庄镇,他终于决定尝试这次改革。自然,改革成功将是他的成绩,不成功也只好活该继任者倒霉了。心里有了这种打算,刘书记顶着种种压力,大刀阔斧对所有镇企实行改革。许成发是刘书记有限的几个支持者中的一个,而且是绝对的支持,铁杆球迷一般。丁镇长不同意这次改革,他认为刘书记的改革是换汤不换药,归根结底就是把老账本封存起来罢了。这种做法正顺随了那些企业领导人的心意。丁镇长以为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比如说面对全社会招商引资……但是刘书记没有采纳他的意见,认为那样做风险太大,不利于安定团结,也不现实。因此,丁镇长和刘书记之间心照不宣却有了颇多意见:刘书记认为丁镇长精于“纸上谈兵”,丁镇长却认为刘书记刚愎自用。但是,丁镇长很有绅士风度,他保留意见,没有给刘书记的改革施加阻力。他心里期待着自己执掌王庄镇的那一天快快到来。许成发是第一个和镇党委签订承包合同的镇企负责人,并且如数缴纳了承包费。在他的带动下,一些还想要拖延的厂长也只得按照合同办事。几个不景气的工厂负责人心里也很对许成发生气,也感觉被刘书记骗了,因为他们和镇党委商讨的承包费并不低(按照以往经验,再多承包费他们都敢于接受,因为没有钱可以打白条啊),但是合同一签刘书记就催要承包费(签合同之前交过押金)。几个负责人打算来个集体“抗旨”,但是许成发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这打乱了他们的“统一战线”。人是有心思的,而且那心思无时无刻不是在为自己着想,——这显然是说人人都是利己主义者,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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