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山少年在王家镇求学的时候,三天两头就会有姑父来探望,每次来了总要塞给徐青山一包东西,从头到脚,方方面面,只要铺子里有的,几乎都能在徐青山那里出现。后来徐青山考上了秀才,姑父知道后高兴了许久,逢人便说他这个侄子考上秀才啦,自豪的就跟是自己的儿子考上了似得。等徐青山回了徐家村当了先生,姑父便和姑妈一起操心起了徐青山的终生大事。整个镇里的姑娘家都打听了个遍,夜里和姑妈一起讨论着哪家的姑娘更适合徐青山一些。再后来,徐青山家里多了个李往之,姑父从姑妈那隐隐约约的察觉出了点什么,和姑妈一起深沉的想了几日后,李往之再次上门时,便得了姑父专门给他封的一个大大的红包。
姑父是把徐青山当成半个儿子来看待的,徐青山给学生念“养不教,父之过”时除了他那早早归去的爹外还会想起姑父的模样,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再多的了,真的没有再多的了。
当徐青山认真的想去认识姑父时,姑父已经不在了,或者说,正因为如此才让徐青山意识到,对于姑父,他几乎从未主动的思考过姑父对他的好。从王家镇外读到回到徐家村做先生,这些年来,他欣然接受了来自这位外亲的所有好意,但却从未把这份好意上升到他需要挂心的地步,直到徐青山从报信的人口听到消息时,他还将信将疑的怀疑着,完全不能将姑父和事联系起来。
怎么会呢?徐青山坐在马车摇摇晃晃的去往王家镇时脑海中一直反问着自己。究竟是哪儿出了问题,这消息来的不明不白,一点儿都不真实。他们这是要去干吗?去看姑父最后一眼吗?
马跑的很快,车轮在土路上颠簸的厉害,徐青山看着旁边坐着的李往之,后者一直静默着凝视着窗外,也是一副茫然不知的状态。徐青山摸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还没见到姑父时,他只是觉得脑子有点木然,但却木然的有限,悲伤将来未来,还隔着一层屏障。这道屏障直到他和李往之踏进屋中,直到他到了床边,的的确确的看见了躺在哪儿的,奄奄一息的姑父时才轰然的破碎。他听见姑父唤了一声他的名,可他张了张嘴,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盯着姑父毫无颜色的面孔,试图想从上找寻一丝丝鲜活的,可以反转的痕迹。
但是没有,完全没有。徐青山目不转睛的看着姑父在他眼前闭了眼,接着就是姑妈传入耳中的哀嚎声,他感觉李往之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他扭过头,看见李往之遮了眼,嘴角成了尝了苦时才有的拉拢弧度。
徐青山扭过头看着姑父,喉咙间挤出声音艰涩难闻:“姑父……”
青山啊,青山啊,青山啊。
以往姑父听到自己叫他时,总是会先唤一声他的名字作为应答,但是这次没有,往后也不会有。
他人生命的终结意味着此生往后不会再有这个人的延续,他的一生终止到此,不会再有新的篇章供旁人解读。离者给生者留下的东西只是一点点留在生者印象中的一些模糊可知的记忆。而在生者和离者共同参与的回忆中,回忆最多的并不是那些十分了解和不相干的人,而是一些在意着却又不知全貌的人。
徐青山觉得自己就是如此,他从脑海中搜寻了一番关于姑父的记忆片段,然而这些片段却像是蒙了一层灰似的一点可供解读的信息都无,如果没有这忽如其来的离别,也许他一生都察觉不了他对这相处了大半生的亲人,竟是这样的一无所知。他扭转了头朝姑妈望去,姑妈发出的哀戚声传染了他,他捂住嘴,眼泪忽就汹涌了出来。
之后没过多久官衙的人就上了门,聚在门外的人也都各自的回了各家,什么痕迹都没留下。此事是由于驾车人的过失而生,属于刑案,官衙的人得将姑父带去府衙。一家人中姑妈最先从悲伤里镇定下来的,她将眼泪全部擦干,将所有人都支出了屋,一个人仔仔细细的给姑父整理了全身,接着就跟官差一块去了衙门。姑妈离开后,表弟也出了门去联系姑父的身后事,弟媳将孩子叫到一块陪着她生火做饭,哪怕她知道家中没有人会有胃口。李往之理了理他们常在姑妈家留宿的屋子,拉着徐青山的手暂时安顿下来。
☆、十七
送葬的前一日,徐青山回了一趟家拿些要用的物件,李往之本想一同回去,却被徐青山拦住了,两人说了几句,李往之也就做了罢。表弟忙着姑父的生后事早起晚归,姑妈从衙门回来后一直关在房里,家中时不时要来慰问的人,弟媳和孩子不适合招待,李往之自然不能再走。
徐青山回到家中收拾了物件后正要返回,路过灶房时忽然想起了些东西,退了两步拐了进去。
那日午后他和李往之在河边钓上来的鱼还留在桶中,两尾鱼一大一小,头尾相对的依偎在桶中。徐青山蹲下身,用手摇了摇木桶,两条鱼儿受到惊吓后也只是摆了摆尾,微弱的鼓着鳃,看着了无生气,几乎不动了。
徐青山就这样蹲着看了他们好一会,看了一会后就站了起来,接着提起木桶去了河边,将两尾鱼又放回了河中。
送葬在徐青山的记忆里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可虽然遥远,但却一点儿也不陌生。
他走在队伍的前端,和表弟一同拉着马车的牵绳,他们的身后是家中的女眷,李往之则走在最后。他只是简短的朝后扫了一眼,正好就对上了李往之的眼,后者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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