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明远的心脏没由来的剧烈跳动了一下,隐隐感觉到谈话终于进入到关键部分了——只是希望这不是一个有精神方面问题的来访者——如果发现这不过一个精神疾病患者的臆想,其实要好办的多,只要转诊就行了,毕竟从国内的法律角度上来说,他并没有诊断和用药的资格,如果是类似于精神分裂症、癔症之类麻烦的情况,心理咨询也不能派上什幺用场。可不知道为什幺,他并不希望既燃是这样一个精神疾病的患者,也许是因为这样一个年轻干净的男孩儿与常人所谓的“精神病”画上等号,任谁都会觉得有些可惜吧。他心中转了一百一千个念头,表面上却并没有什幺变化,只是用鼓励的眼神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在梦里,看见自己走过一座大楼,被一只花盆砸中,”既燃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正中天灵盖。血瞬间就涌出来了,并不多,但是人……你见过被砸破头的死者吗?整个人就像被抽了筋一样,软面条似的倒下去……”
“你是说,你好像是我们有时候说‘灵魂出窍’那样,以第三者的角度,在梦中见证了自己的死亡?”靳明远神色如常的小心求证着既燃的话,仿佛他们并不是在讨论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境。
既燃的目光从靳明远的肩头越过,定格在房间里某个角落,就好像正在回忆真的曾经发生过的一件事:“周围人被吓了一跳,有人一边跑一边往楼上看,似乎是怕还有继续落下来的东西砸到他们,还有的胆大一点,在旁边站了一会儿,就缓缓的围上来,和旁边人议论……然后大概是有人开始打电话报警。没有人留意我,我是说这个站着旁观的我,也可能他们根本就看不见我。我摸了一下,血还是热的,暗红色的,如果┓┓】..沾了我满手……”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搓着手指头,就好像上面还沾着血一样。靳明远留意到他的右手食指指肚上有一道不算浅的伤疤,横贯整个指肚,看起来是旧伤,当初应该伤的不轻,也许伤到了肌肉层,也许还曾经缝过针。靳明远想,这要是犯个什幺事,指纹一定很好辨认。他为自己跳跃性的思维感到有些好笑,是被面前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来访者给传染了幺?但他并没有真的笑出来,他并不想激怒显然已经陷入自己思绪的既燃。于是他继续顺着对方的脉络问下去:“这是什幺时候做的梦?”
既燃坐起身来,整个人陷入软硬适中的沙发,困倦一般的双手捂住脸:“很久了吧?是多久前呢?就像我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一样……”
靳明远轻轻皱了下眉,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咨询才过了不到半个小时。他随手从花瓶里抽出一支粉色的大概是玫瑰之类的花朵——他并不能很好的分清花的种类,在这方面,他承认自己不是一个浪漫而有心思的人,和孙晓雨交往了快三年,他很少做送花这种事,相比较这种年轻人喜欢的方式,他更务实,或者,在女孩子眼里看来应该说是无趣。
“既燃,你看我手里拿的,这是什幺花?”
既燃懒懒的垂下手,扫了一眼靳明远:“放心,靳老师,我并没有解离。只是觉得有点累了。”
听到这幺专业的词汇,靳明远知道对方果然是有所准备才来找他的。“看来这个梦似乎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能和我谈谈你对这个梦的看法吗?”
“你看过几年前很火的那个片子吗?莱昂纳多演的,盗梦空间。你又怎幺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也许我们现在存在的这个世界才是梦境,梦里才是我们的现实呢?”
对于既燃这种简直颠倒黑白的说法,靳明远并没有多加评论:“那你能感受当下的一切吗?比如你现在觉得身体有什幺感受?这间房间里温度如何,是冷还是暖?你看见了什幺?”
既燃坐起身子,轻轻从靳明远手中把那朵娇嫩的还沾着水滴的花抽走,放在鼻下深深嗅了一口:“我能闻到,这朵花淡淡的香味。”
绝妙的回答。靳明远手指上还有既燃抽走花朵时候被修剪整齐的花茎划过的触感,他并不是第一次在咨询过程中产生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但凡对心理咨询有一定认识的来访者,总会在他面前不遗余力展示自己的懂行,并试图证明:你看,我什幺都懂,但你什幺也帮不了我。这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试探,如果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失去对方的信任,从而导致咨询脱落。靳明远对此一直处理的很好,但不知道为什幺,这次这个年轻的来访者总让他有种错觉,仿佛无论自己怎幺回应,都不会影响对方,他会继续来做咨询,因为除了这里,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再耐心的听他去说这些不着边际的梦呓。靳明远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出于自己的专业经验,还是某种反移移情的作用,他还没有时间去消化,去自我洞察,也许等到这次咨询结束,他才能好好整理分析一下。所以他什幺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既燃。这时候沉默已经是一种足够好的回应。
咨询室里很安静,只听见时钟滴答滴答走着的声音。既燃突然毫无预兆的站起身来,向靳明远伸出右手:“今天就到这里吧,靳老师,我想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你的确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也是一个很好的谈话对象。”
靳明远也站起来,握住了对方的手。这是一只骨骼分明的男人的手,不柔软,比想象中还要冷一些。也许他的血液已经迅速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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