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巧遇。”谁料她没走几步,狴艳便笑吟吟走上前来,还把玩着手中一只玉头水润的镯子,月光下巧笑倩兮,竟是心情甚佳:“你不赶紧去伺候我们的新王后,深夜游荡所为何来?”
夕琼微微欠了欠身:“回禀皇妃,婢子正是去取了神族使臣进献的独山玉珠,要回宫请王后过目的。”
“倒不知皇妃深夜仍是持刀在身,又所欲何为?”
“你倒敢问。”狴艳见她大大方方抬头直视自己,倒也不恼,一挥手令随从退下:“本宫在这里做什么,想必你家主子心里已经清楚得很了,明日便见分晓。”
“这些日子本宫看你,实在很投本宫的脾气。你既有一身能为,又何必为他人喜怒哀乐而活?不如投效本宫麾下,或者你想远走高飞,本宫也可以允你自由。”狴艳满怀疑惑地走近她:“本宫最腻烦的便是做个依附旁人而活的人,你这么聪明,为何偏偏看不透?”
“皇妃熟读我族诗书,想必应当明白一句话:‘士为知己者死’。”夕琼不禁笑了:“国士待我,国士报之。公子待婢子之心,亲近如同家人,重用如同贤臣,婢子纵是以性命报之,也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并非是盲从。”
狴艳负手望月,忽而大笑:“罢了罢了,你们神族人总是诸多道理,本宫自十三岁那年听人讲解诗书到如今,还是参不透你们的弯弯绕绕,看来的确是没有缘分。”
夕琼猛然想起皇妃的旧事,狴艳是曾有一段时间想要嫁予神族人为妻的,所以后来魔王才能自她处寻得诗书。
狴艳大约看穿了她好奇眼神,微微含笑,屈指向她勾了勾手:“过来,趁这月色正好,本宫倒也不吝告诉你。”
“之所以你们主仆一直在后宫如此顺遂,非是本宫仁慈,而是你家公子长得很像本宫认识的一个人。”狴艳的目光投向月色下的悠悠宫渠,一般是碧波荡漾,却流向了不知名的远方:“本宫是在出阁前认识的他,他虽是皇子,却不受重用,年纪尚浅,就被打发到冰天雪地的边关巡游,一个不小心便要命丧敌手。”
“本宫见他孱弱可怜,本想提了他的人头向父亲炫耀,不想他竟使计绊住了我的马,还和我说这叫‘兵法’。”
狴艳笑了笑,夕琼站在她身边,陪她看浩水汤汤,看天心月圆,只觉惘然:“婢子还未见您这样笑过。”
“那个人实在有趣,明明满眼狼崽一样的野心,偏生又要装得温文尔雅,也不知是在模仿谁。本宫或许的确迷惑过,但现在看着同样的一张脸,竟也提不起兴致再去琢磨你们神族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了。”狴艳耸了耸肩:“有些人只能说遇到过,忘不了,日夜像这月亮一样悬着,却只能眼巴巴看着,没什么用处。”
“您是聪明人。”
“比起你,本宫或许还要算糊涂。你可有喜欢过什么人?”
“国破家亡,哪里来的闲情。”
“本宫喜欢你的坦诚,但眼下情势瞬息万变,你若到死,都没有思慕过什么人,岂不是可惜了?”
“方才正是您教我,不必托赖他人而活。若是为主君赴死,我只觉慨然,谈何可惜呢?”
“如此,只愿你我,皆初心不改罢。”
狴艳抬起手,凭空做了个举杯对饮的姿势。夕琼一笑,亦举手回应。
月色皎洁下,竟是朗月清风般的相交默契。
狴艳是痛快人,话既说尽了,也不留恋,如传说中勇士般拂衣而去,片影不留。夕琼自小路回宫,告知文华熙路遇种种,文华熙对镜卸冠,一枝枝拔下押发的长钗,擎在手中若有所思地去拨烛蜡:“今晚,就今晚,你去见夕华一趟,把这个给他,告诉他,到了绝路关头再打开。”
夕琼接过一卷长卷,只见其中描绘的仍是魔族那个令人心惊的创世故事,文华熙拈起神族使者送来的独山玉,眸光一闪,亲手拈了四枚饱和似佛祖眉心一点的玉珠,串上了长穗。
夕琼见他起身走向玉肃曾送来的玉璧,不知为何总有股忧虑在心头盘旋,想了想,又将自己的一封信夹在了画卷里,只待一并交给夕华。
“让婢子来吧。”
做妥此事,她起身帮文华熙旋动玉璧上的机关。那块硕大玉璧当中正巧有四枚玉珠,轮转连环,按照一定顺序,便可将玉璧齐齐分成较小的四块。文华熙凝神将方才的珠串一一串了上去,一串藏在画卷中,一串交给夕琼,其余两串束在腰间,藏在衣袖内:“独山玉……呵,真是质地上好的灵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我们一命。你知道该怎么用。”
“婢子明白。”夕琼叹息了一声:“只是婢子却看不透,送来它的人,到底所欲何为?”
她话音未落,凶荼便醉醺醺地掀起帘幕,持着酒杯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班侍从并沉默的神族使官:“来……来!你们就在这儿等、嗝儿!等候本王召见!”
夕琼连忙退避,文华熙还不及从妆台前起身,便被凶荼拥了个满怀。魔王素日不发酒疯时,还有几分狡诈精明,今日却不知怎么了,竟至于酣醉得大失常态,只顾着笑:“王后,爱妻……今晚才应当算是你我真真正正的第一晚,本王必定会好好待你,我们可别辜负了……”
“陛下说笑,不是说今夜允我休憩吗?”文华熙强笑着,紧张地望向一帘之隔外的人影,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有一道炽热却也阴寒的视线盯着他,仿佛是爱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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