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好看清楚了!站在你面前的不是林殊!是梅长苏!”
章十二
有一年边关大胜,北燕退兵关外立下盟约再不相犯,彼时林殊少年意气,拉着萧景琰一路纵马往北去。恰逢寒冬,少年郎轻衣薄甲大漠里头纵马,踏上一处沙脊时候一勒马缰倏然回首,彼时逆了阳光,落在萧景琰眼里,恰恰好便是个少年人当有的鲜衣怒马。
萧景琰爱煞了那份潇洒快意的。
他们大笑着,在沙丘上滚成了一团,顺着沙脊滑下去,沾染了满身的黄沙,粗粝的黄沙摩擦到肌肤之上,竟也还不觉得痛。只顾及着抬眼望到的过分广阔的天际,天际下头的沙丘峻岭,沙丘上呼啸过去的风,还有一同在风中任凭衣发乱卷着的人。
那个时候林殊说了,他便是日后封官加爵,也不会甘心呆在那个朝堂之上。萧景琰听了也笑,他知林殊生来便是该沙场争战的人物,关山北漠之中潇洒恣肆惯了,哪里还愿意到那金陵城中听靡靡之声,观庙堂筹谋。
“日后我开衙建府,便向父皇请了不要封地,只到这北境陪你,也不知赤焰军,收是不收?”
白衣银甲的少年郎直直扑到他怀里头,双手吊着他的脖子,笑意充盈面庞:“这可是你说的,若是以后贪图那金陵城中安逸繁华,不肯陪我到这北境来,我可饶不了你!”片刻之后他又低低笑了开来:“你与我如同一人,你猜着赤焰军里头,收你不收?”
那个时候想的太好。
想着岁月安稳,最多不过边境纷争。日后安安稳稳岁月照常了过去,老皇退位新皇登基,赤焰的大帅年事已高经不得沙场争战,将那帅印交给那个白衣银甲的少年。日后他萧景琰携了家眷到这北境来,不贪图半分权位名利,老老实实做他的戍边王。
林殊或是早已娶了霓凰,却仍旧爱同他打闹,无非是从金陵城中一路打闹到了这北境来,便是岁月在轮转几度,他逆着夕阳大笑时候,还依旧是当初沙丘上那个恣肆的少年郎。
是那个时候想的太好,变故骤生之时便措手不及,而林殊这两个字随了十三年的日出日落一遍一遍在骨血里头烙下痕迹,来不及褪色就已成为了谁都比不上的那个人。
只能怪那个时候,岁月太好。
直到梅长苏将那句话冲口而出,萧景琰才突然意识到梅长苏这三个字其中的万般凄楚,他记得有一日还在金陵城中的时候,梅长苏站在廊下望向崇音塔的塔尖,笑说还记得十三年前旧事的那些人,总归还有些念着当年的那个林殊。
他梅长苏也是念着的。
念着刀枪冰冷却又在指尖徘徊的微温,念着翻卷在校场之上的大旗,念着在大旗下头陪着他一同演武的年少好友,念着……那个时候还能够张扬的自己。
年少轻狂,鲜衣怒马。
怎么都换不回来的快意。
萧景琰扶住梅长苏如风中秋叶一般颤抖的身体,他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试图把他心中所想一点点讲给梅长苏听,可偏偏字字句句皆卡在喉头,混着酸涩苦闷,混着得而复失失而复得,混着从太久太久之前就绵延过来的情感,万般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景琰,你要的是个清清明明的朝堂。”梅长苏艰难的喘了口气:“阴诡之士,不该在那朝堂之事,再有半分位置……我……留不得。”
“阴诡之士,你就是这样看你自己的?”萧景琰止不住的心惊起来。
梅长苏阖了阖眼,将那些涌至喉头的话尽数吞了回去。且不论那字字句句诛心与否,他做不到像个女人一样朝着萧景琰哭喊着那些背在他身上令他疲惫不堪的事情,他更舍不得拖着萧景琰同他一起背负。
谢琦那条命,到底是要算在他头上的。好端端一个天泉山庄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有他大半的功劳,再加上那些牵牵连连的,便是他再如何小心翼翼,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哪知还有没有卷在其中的无辜人命。
一步一步走下来,天地为局性命作子,心里头早清楚顾及不得半分慈念,却哪知午夜梦回他眼前徘徊不去的,都是那些弃子。
有一日他还梦见了萧景桓。
也不是日后的萧景桓。他七八岁的时候,萧景桓也是十三四岁的年纪,祁王兄忙起来的时候顾不得到他府邸里玩闹的两个孩子,便由着萧景桓一手一个,牵着他和萧景琰躲去那后花园里头。
那个时候萧景桓是常笑的,一边揉着他们两个的头发一边同他们抱怨着,说是你们看你们的皇长兄啊,小气的很,连陪你们玩闹的时间都不肯给。他笑着说自己可不小气,陪你们两个,可劲的折腾。
也不是没有过情谊的,昔年笑意在记忆里头还没散去,晃晃然到如今,拔刀相向势如水火,最后,还不是连命也送了去。
不照样是梅长苏手笔。
虽说怪不得谁,可手上的血沾上了,到哪里能洗的清。
萧景琰控制不住他声音中的颤抖,硬是一字一字从齿关间迸出来的问他:“是你一手把我推上了至尊之位,现在倒想一走了之,抛下我个……孤家寡人吗?”
称孤道寡,又要多少年。
梅长苏终究没压制的住喉头涌上来的腥甜,连连咳嗽着牵动了全身都在颤抖,鲜血从他捂住嘴的指缝中跌落到了地上,惊得萧景琰半分再顾不得,一把把人打横抱起冲到了客房里头。
这一场病来的凶猛。
梅长苏早就昏迷过去,这江左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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