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枫流丹 by 南泥湾
“女士们,先生们:
欢迎乘坐加拿大航空公司的航班。现在为您播报飞行计划:由上海至多伦多的空中飞行距离13公里,飞行时间13小时25分,我们预计在北京时间1月22日7点45分,当地时间1月21日18点45分抵达皮尔森国际机场。……”
“叮”地一声,预示著乘务员小姐甜美轻柔的播报结束。傅煜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指示灯,解开了安全带。
一个穿著紫红色制服的空乘,用著温柔但坚持的声音,向坐在他对面的中年男子解释飞机上一定要关闭电子设备的原因。傅煜摸了摸口袋,那里装著被他一气之下拆了电池板的手机,他不过是去度个假,阿民却像自己要一去不回似的,每隔半个小时打一次电话汇报工作,顺便确定他回来的时间。
空乘解释完直起身,傅煜瞥见她脸上那嵌著粉的重重褶子冷冷地抖动了一下,突然有大笑的冲动。一个高傲的白种老女人,因为工作的关系,不得不对秃顶凸肚的华人男子柔声细语,低声下气,这场景实在是微妙到非亲临其境不可意会的程度。
当那个女人推著酒水饮料走到他座位旁边的时候,傅煜抑制不住地微笑著要了一罐啤酒,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笑过了。自从两个多月前,那个叫郑铭的小孩把他踢出局之後,傅煜就一直有些意兴阑珊。浙江路这块难啃的骨头已经到手,云南路那一圈是新疆人的老巢,暂时还不能动,逼得太紧了,万一那些人狗急跳墙,决地反击,自己这一边也讨不到什麽好去。傅煜无所事事,又兼“失恋”,便把每年的休假提早了几天。这一提前,别人还好说,就一个阿民,唠唠叨叨,一个劲地说都是自己闯的祸,当时不该去酒吧找“老大”,把人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生生给吓跑了。傅煜一说要走,阿民那儿就认定他是为情所伤,避走天涯,便试图以无数鸡毛蒜皮的所谓“紧急事务”拖住他。
傅煜喝空了手里的罐子,戴上耳机,在触摸屏上随手选了部《r》。在冗长的片前广告中,傅煜又一次想起了那个瘦瘦的男孩。毋庸讳言,自己很有些喜欢那个孩子,郑铭冷静自持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敏感的心。然而正因为善良,他不能接受自己黑暗的一面;正因为敏感,让他加倍的感觉到痛苦。和郑铭在一起,傅煜能感觉到一种贴心的温暖,然而恰恰是那种适意让他不愿意伤害那个孩子一丝一毫。傅煜明白,只有自己狠狠心走开,才能让郑铭真真正正地回到阳光下继续他的生活。
傅煜仿佛看到那个孩子就站在面前,带著无框的眼镜,眼睛里的笑意透过厚厚的镜片直达自己的心底。那个孩子抬起手摘下眼镜,喏喏地问著:“戴隐形眼镜不好吗?”那含笑的眼睛里慢慢泛上了忧愁。眼前的景象变换著,郑铭的脸慢慢拉长,鼻梁上重新架起了一副眼镜,这次是黑色的方框,廉价的亚历克材质,方方正正的镜片,傅煜在心里轻轻地叫著:阿海,阿海。
阿海的眼睛一眨一眨的,眨著眨著,就有鲜血流了出来,先是细细的一条线,渐渐地越来越多,流过苍白的脸颊,顺著颀长的脖子一点一点地渗进身上白色的确良衬衫里,再看时,原来衬衫上面是更加斑驳的血迹。傅煜听见低沈的声音:rud. …… d you.
正要问:“阿海,你小子什麽时候会说洋话了?”不想有人推他胳膊,一下又一下。
傅煜猛地醒过来,耳机里传来说著英语的男声: ly yd, hephr.
拿掉耳机,傅煜转头看著站在他边上的空乘,这次换了个亚裔的年轻女子,只听她轻声地用带著港味的普通话问他是不是要点餐。原来傅煜睡著的时候,错过了晚餐,飞机马上要进入夜间飞行,空乘们要著手准备明天的早餐,便先来问问傅煜是不是需要吃点什麽。
傅煜要了两个三明治,再加一杯红酒。回头看了看还在播放的屏幕,一个长头发的男人,正在和染了一头金色短发的科林法瑞尔絮絮叨叨的说些什麽,远处是美轮美奂的巴比伦。傅煜按了“p”键,换了爵士继续培养睡意。
2
多伦多机场的接机大厅里,一头过肩长发整齐地扎在脑後的郑浩,正垫著脚透过因不断有人进出而开开合合的自动门向内张望著,头顶上的提示屏幕示意著上海来的飞机已经落地半个多小时了,不过以傅煜那种不紧不慢的脾性,再半个小时他也未必出得来。
郑浩的父母住在温哥华帮哥哥嫂子带孩子,而他因为不想自己的性向和生活方式对他们造成困扰,便选择了另一个大城市多伦多落脚。
郑浩是在他哥郑然回来接父母去加拿大的时候出的柜,本来还拉著郑浩的手依依不舍的两老,听了他的话大惊失色,可惜还没来得及从震惊中出离愤怒,就被大儿子拽著上了飞机。郑然看著自己一脸得逞奸笑的弟弟,面无表情地脸进了闸。郑浩当时就心里一跳,果然不过两三个月之後,就接到他哥的电话。他哥通知他已经在帮他办移民,叫他整理好材料,等著面试。郑然的意思是既然郑浩喜欢男人,就不能放他一个人在上海胡来,怎麽也要让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待著。更何况这里还允许同性婚姻,到时候郑浩老老实实地找个正经人定下来,父母这边才能安心在加拿大养老。
郑浩是到了多伦多以後才知道傅煜居然有枫叶卡。三年前,当郑浩在多伦多的公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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