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何园的主人倒也不是姓何,原来是叫做荷园的,不知何时变成了这个名字。洵州的荷花是天下最出挑的,只不过洵州城里的人都公认,若论数荷花与碧波的相得益彰,那自然是青玉湖的景色,可要说荷花的品种之杂、模样精致,那说的便一定是这何园了,更别说,这何园还有独一无二的碗儿莲——花朵小巧可爱,绽放在一只寻常的饭碗中都够不到沿儿,稀奇得很,最是博人眼球。
这何园原本的主人是个富商,可惜了了自家的子孙守不住家业,这园子也不知卖给了什么人家。这回的主人看起来与经商上有几分头脑,把快要破败了的园子仔细收拾了一番,又弄了些类似流觞曲水一般的玩意儿,对外开放,许多嗜好雅景的官宦富商都喜欢在这里宴请宾客,许多文人士子也喜欢这里诗情画意,人多也更好扬名,常参与这里的酒宴。
不过纪西江倒是不大去的。先不说他天下皆知的才名并不需要他在这样的宴会上出风头博关注,他本人也是个懒的,面子上倒是能和人家客客气气,但看不上眼的人真是半分都不想应酬。不服气的人在背后里说他清高的有之,说他恃才傲物的也有之,但与他相交之后便明白,这人只是懒罢了。
这回纪湛是被他之前蹭饭蹭多了的一位熟人梁公子拉去的,为了能多和云融相处,他本来想推掉,但听了梁公子一句“就算你这懒虫缩在家里便罢了,为何却还要耽误云贤弟”,有些愧疚了。
这话本来是当成玩笑说的,奈何这些日子纪湛真是有些刻意将云融拘在身边,好像生怕让被别人看了去。小融也乖巧,并未提出异议,可他越是这样,纪湛便越是…惶恐。或许也不是惶恐,就只是心中不安。越喜欢,就越是怕自己惹了对方不快,越喜欢,也越是希望对方能回应一二,就算是主动亲昵一下,也好啊。
可纪湛愁得就是云融如斯乖巧,几乎就是他说什么云融是什么。衣食起居,他还给纪湛关心打点;书画相和,默契流转,却也无法再进一步。纪湛碍着心里不堪的情思,对着云融也有些搂搂抱抱的动作,不敢太过,可就是这样,却生生成了兄弟之间的亲厚。
哪怕就是小融说一句大哥真是才思敏捷,他也要乐上半天,隔日他便托了熟人,给云融寻来了最是上好的水墨漆料,价值不菲。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真是如今方能体会着个中滋味。
无论如何,这一日纪湛还是带着云融去了这何园的酒宴。轻歌曼舞,衣袂翩翩,好不fēng_liú——这便是大多数酒宴的实况,云融跟着师父是参加过类似酒会的,可京城里的宅子大多偏向稳重,跟师父交好的人不多,也就是将军能邀他去喝些薄酒,这样的fēng_liú怡丽云融竟是从未见过的,刚刚在座位上坐定,不由看呆了去。
可此时,一旁的纪湛,甚至很多人看的却是云融了。清秀可爱的少年郎,今日做了和往日纪湛一般的白衣打扮,玛瑙的束带绑在腰上,俊丽挺拔,朝气蓬勃,正是“杏花微雨里,陌上少年郎”。
也真是年轻的不像是能画出那般深厚笔力丹青的画家。
从舞女纤纤楚腰柳枝款摆的一曲中回过神来,面色微红的云融下意识的转头看坐在他身左的纪湛,却看着纪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这个方向。云融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一绝色的歌女在给知州大人倒酒。
不知怎的,云融心中腾地起了一股邪火。他并不知道这股火气是从何而来,为何而发,却只是觉着心里老大不痛快,堵堵的,十分不舒服。
他一向是个直肠子,当初利落的将自己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告知他人的能力就这么告诉了纪湛,只因为他第一眼见到纪大哥,就觉得这个人是可信的,他会帮自己瞒着,他能够替自己分忧,他能够……成为他的知己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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