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笑,你只怕是看错了。”薛斛并没有完全收住那个笑,低下头顾自挑拣。
这边曹文舟挑了朵牡丹配花,傅鸣易选了一个墨绿绸缎尽显缂丝的香囊,赵玉挑起一把画着文竹的团扇,潘卓依旧做苦苦挣扎状。孟沛熹只留了那个香囊,嫌其他两个一个太俗一个太素净。
回头看见薛斛手里是一把闲云飞鹤的碧簪,他便索性连香囊也丢了,轻声道:“这个拿回宫里去点翠,应该不差。”
转眼间街上人烟渐稀,灯火阑珊。他们寻上一家还没闭门的酒肆,意欲小酌两杯,顺被吃些汤食。
酒肆里的顾客所剩无多,因而酒菜也上得飞快。他们围在一张宽阔的方桌上,随意地饮酒,带着喝了些热汤。唯独薛斛在一边啃着一只梨头。虽吃相不差,却也有一些煞风景。孟沛熹问他怎么光啃着梨,他便咽进去一口梨汁,吐出两个字:败火。
孟沛熹给他挑了一个面相滑稽的牛皮人偶,却在半路被潘卓给掖折了。
孟沛熹笑中有点得意的味道,道:“你喜欢,我以后让人再做一副。”
薛斛道:“我也不记得那东西是什么样了,就算了罢。”
听得赵玉等人暗暗吃惊,唯有傅鸣易脸色不变。
邻桌一群脚夫正在拿鹅掌下酒,言语粗鄙,声音也极响。其中一个竟高声吟起了诗,什么“嗷嗷嗷,曲项向天嗷。白毛漫天飘,红掌用酒糟。”
听得赵玉一口汤水喷在傅鸣易脸上,那汤中还挂着几条宽面。傅鸣易不好发作,只能把面条抓下脸来,在桌下抬起一脚,直踹得赵玉曲项向天嗷。
曹文舟哈哈一笑,欲打趣几句,开了口却发出一阵抽气声。
一个矛尖从他的喉结处刺穿出来,温热的血液呈一道细柱喷薄而出,把满桌的汤汤水水都染得通红。还未等孟沛熹等人跳起,他已一头敲在桌板上,不再出声。
几人起身抬目一看,酒肆的门窗在顷刻间已关得严严实实。原本那群脚夫早已掀案而起,拔刀举剑,踏着店小二的尸体向他们冲来。
五人佩剑出鞘,对上那刺客的兵器,一时刀鸣剑吟,龙蟠虬结;寒光游弋,照得满地皆是红血白肉。缠斗之间,房梁上又跳下数十个刺客,身手都堪称一流。没过多久,傅鸣易等人便出现溃败之态。
这群人自然全是冲着皇帝而来,孟沛熹看他们像苍蝇见了蜜糖一般围簇在自己身边,张牙舞爪,便烦憎得很,剑锋一扫,划破两人的喉咙。背后却又多了三个。一阵劈砍,也只勉强砍下一人的手臂。眼见不远处的其他几人早就自顾不暇,身边的刺客又不见减少,一时之间,心下只盼那些暗跟着的御林兵能尽快赶到。
拿剑捅进一人的双眼之间,□竟废了一些时间。孟沛熹还未转过身去,腿上却吃了一刀。强忍剧痛,剑锋侧下,身下那放冷刀的人被他不小心砍得脑袋开花,发出的声响.....孟沛熹觉得像极了熟透的西瓜被一刀劈开。
他苦笑一声,先皇一直嫌他爱开玩笑。果然到了这样的要紧关头,自己的脑瓜里还会冒出这些不合时宜的笑话。
他很快吃到了苦头——一刀尖锐的光芒刺向他的鼻尖,晃得他睁不开眼。
这种时候,拼的已经不是反应,而是天意。
一样极重的东西扑过来,抱着他滚了两周,便把他压在地上。孟沛熹只觉得肋骨一酸,差点吐血。垂下眼一瞧,薛斛像只乌龟似的趴在他身上,不但姿势像,脸色也很像。
薛斛的身后,有个人提起了刀,欲将两人一道贯穿。
“你给朕闪开!”孟沛熹咬了咬牙,狠命地推开了薛斛。一把握住那把刀的前端。刀刃深深割进手掌,还差一点便可以触骨。
那刀一寸寸往他心窝的方向送,他好容易腾出另外一只手,弹指在刀锋边一敲,松开了握着刀尖、早就伤痕累累的手。运气好,那刀便能被弹开,运气不好,还是往心口送。
父皇曾说,赌一赌,是难免的。
结果很快见了分晓,运气不好也不坏。那刀只被弹开了两寸,便干脆冲他的左手剁了下去。孟沛熹这下真的怒了,盛怒之下像是得了神力。周身骨碌一团,翻到一侧,直接跳窜起来,顺便从地上捡了一把折弯了的刀。
“你个王八蛋!”这句话他一般会用来批复最愚蠢到不能忍的奏折,此刻似乎是便宜了这名杀手。
随着喝声,刀上一个打横,那人的脖子断了半根,脑袋耷拉着,挫灰般倒了下去。
店门被人一脚踹开,几十名侍卫冲了进来,刀起刀落,很快做出了结。
“臣等救驾来迟,望皇上赎罪!”带头的正是孟之裕和赵符。
傅鸣易喘着气,提起一个活口,道:“这个你们收好喽,要仔细拷问!”
孟沛熹却是满地地找薛斛。那人还维持着被自己推开后的躺姿。腰间的衣衫已经被血水浸透。他脸色白得像纸,却摆了摆手,漏了气似地道:“只是一个....很小的窟窿。”手上也全是红的。
孟沛熹脑中嗡嗡地一片乱响,胡乱叫道:“窟窿?窟窿在哪儿?快!救不活,朕就要你们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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