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君岳轻声笑了笑,“福延新日——”
“——庆寿无疆。”
吴非睡着之前,朦朦胧胧地应了一句。
韩君岳心想,明早起来便是元日了。这个年,真是再好不过。
结果元日一早,连吴非还没有醒的时候,外面屋门便被衙役砸得咚咚作响。“韩老爷!韩老爷你是在这儿不?快点——快——刺史大人又请各县议事了!”
二十三、
吴非被这一下喊得惊醒了,扎手扎脚地从被子里爬起来,迷糊着拢拢头发,伸手去推旁边的韩君岳让他醒醒。县尉老爷本来睡得正好,皱起眉头嘟囔了一声,翻过身去不理会他。外面衙役大哥又“咚咚”地敲起门来:“吴非啊!吴非?你快醒醒啊!韩老爷在不在这儿啊!”
这下子韩君岳也没法睡了,腾地坐起身来,两手揉着脸,闷声抱怨:“干什么呢……不过年了!”
“先让我去给人家开门——”吴非推开呆坐着的韩君岳跨下榻去,“你快把衣服穿好!”
外面的衙役显然是急得不行,又开始猛敲起来。吴非赶忙去开了门,屋外已经天光大亮,呼呼的冷风一下子灌进来,冻得榻上的韩君岳都打了个哆嗦。衙役大哥气喘吁吁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韩老爷在不?”
“在里面呢,你先进来吧。”
“哎不了……”衙役伸头缩脑地往吴非屋里瞟了一眼,却又不敢迈步子进来。好在韩君岳已经起身,紧紧裹了件外衣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吴非把衙役请进屋来,关上门自去炉子上烧火。衙役大哥愁眉苦脸地回韩君岳的话:“韩老爷,你快点收拾收拾去衙里吧,州府昨天来人通报,刺史老爷初二日召集各县里的老爷们在府衙议事,咱们大老爷正忙活着收拾东西呢,往州里去得走上个大半天,你快点,现在还能赶得上!”
“你昨天怎么不说!”
“昨天那州府里的人是过了晌午才来的,咱们大老爷正好喝了点酒,下半天都晕晕乎乎的,全把这事儿忘干净咯!今天一大早,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了,哎哟我这一通跑——”
吴非正端了两只杯子过来,一只递给衙役,让他先喝点热水喘口气,一只递给了韩君岳。衙役大哥一气灌下半杯子水,“韩老爷,我先回去了,你赶紧着啊!”
人一溜烟地开门跑了,韩君岳黑着个脸,一手抓抓披散着的头发,连声抱怨:“这新刺史是怎么回事!大过年的议事!又议事!他难道是不过年的吗?县官老爷说得对啊,这刺史大人太有古怪了!”
“行了,你有这个工夫怨他?还不赶紧洗把脸去!”
吴非匆忙地拎着水壶进灶间去烧饭,韩君岳一边仍在嘀咕,一边却也着急地理好衣服,舀了水去漱牙擦脸。吴非蒸了芝麻烙饼,配一大碗冲了蛋花的稀饭,切了一段萝卜咸菜端给韩君岳,“多吃点,外面冷得很。”
韩君岳也不客气,坐下来抓起饼子咬了一大口,边吃边还要气鼓鼓地晃着脑袋。吴非转身时看见他胡乱梳了两下的头发又被晃得乱了,哭笑不得道:“别动了,头发都散了!”
“……帮我梳一下!”韩君岳嘴里塞得满满的,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含糊地请他帮忙。吴非只得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替县尉老爷梳头,“要不要戴你那个发冠,还是那个好看——”
“不行不行,就用你的这个!那个玉的你好好搁在枕头下面!”
一时间韩君岳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早饭,忙不迭地出了门,一路小跑往县衙里赶。到村口时有早起的老丈瞧见他问好,韩君岳也只急着摆了摆手,话都来不及说。进了县衙大门,县官老爷套了件簇新的缎袍,里面大约是裹了羊皮袄子,浑身圆滚滚的,正在天井里来回踱步,韩君岳一头撞进来,“大……大人!又要收拾账本子吗?”
“不是不是,这回要一年的徭役册目,还要县里的详细地图,”县官老爷过来抓着韩君岳的胳膊,“肯定是为了修水渠的事……唉咱们有几个村还没画过图呢,哎哟怎么办啊……”
忙活了一阵子,不到晌午,本县里的县令县尉,连带两个衙役加一辆牛车,终于出发往州府里走了。州城在西面,赶车过去也要大半天时间。几个人到了地方,天已经黑透了,府衙的驿店前还有人接应,领着他们去伙房里喝了碗热汤。韩君岳把县官老爷安顿好了,自己也摸到分给县尉的房间里去,里面已经住着两个人了,都是东面远处县里的县尉,大家稍微寒暄几句——不免也抱怨了一下——就草草上床睡了。第二日一大早,驿店里各处就都洗漱收拾起来,生怕耽误了议事的时辰。韩君岳和县官老爷出门的时候,看见外面地上到处散落的都是前夜里烧爆竹的碎片,不禁唏嘘了一下,心里又狠狠怨了刺史大人一笔。
府衙的议事厅堂比县里大得多,县尉们不必在外面候着,也能进去坐在后面听刺史大人教诲。韩君岳不知是赶路太累,还是换了枕席不适,或者只是因为心里抱怨,夜间在驿店里几乎没有睡着,一早起来满脸苍白,眼皮浮肿,难受得要命。他只好装了一副谦虚小心的模样,连连请其他县里的同行们上座,自己终于占到一个偏僻又靠后的位置,预备坐下来打打瞌睡。不一会儿那刺史大人便进来了,前头各位县令县尉们赶紧站起来躬身迎接,韩君岳也跟着低头弯腰。刺史大人落了座,稍微扫一眼大家的模样,便呵呵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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