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河顿了顿,道:“好。”
“如此,便随我走吧。”说罢,轻挥衣袖,蓝光萦绕,两人瞬间不见,唯余秋风萧瑟,吹起一阵烟尘。
三年后的一个冬天,云天河走在寿阳的大街上,今天是冬至,天气阴寒,寒风刮过,行人缩起脖颈,他却只穿件蓝白缎袍,窄袖交领,玄布腰带,甚是单薄,却面色如常,毫无寒意。
他望了望天上,积云暗沉,似要落雪,路上行人神色匆忙,摊贩也忙着收拾东西,街上愈发清冷。
不知不觉还是来到这里,他站在路口,冷风呼啸,街市空落,仿佛只孤零零一个他,不知该往哪里去。
他看着天边积云愈发深重,凭着记忆拐进一处巷口,来到一家酒楼前,还是从前的招牌,寻一处。他走进去,两三桌客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叙话,还是从前那番光景。
阿福依旧热情上前招呼:“客官请进,看您有些面熟。”
云天河点头:“来过一次。”
阿福眼珠一转,想起来道:“可不是,上次还是同慕容公子一起——那可是几年前的事了。从那之后,慕容公子倒是再没来过。”
“说起这慕容公子,倒真是可惜。”一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惋惜道,“年纪轻轻的竟得了疯病,又不曾娶亲,连个子嗣也没有,慕容家真是后继无人了!”
云天河心中惊疑,又听得旁人接口道:“听说当年慕容公子乡试省试皆为榜首,颇得吏部尚书大人赏识,本应前途无量,可却不肯去殿试,想必那时便染病在身,不敢亵渎圣驾。”
“那也未必,”有人插言道,“慕容公子回来时还好好的,我还瞧见过,是后来才疯的。”
大堂里你一言我一语,各有言论,却听得云天河惊惧,他忙走出去,天上已经开始飘雪,并不大,飘飘摇摇地向南飞。
他亦向南遥望,终于下定决心往南走,里头还在议论纷纷,他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等云天河站在醉花荫前,飞雪渐大,纷纷扬扬,万物尽染,洁白清寒,他踏步前行,花木无声,雪花静静地落在枝头,花间,路上,他的脚印被渐渐覆盖。
红桥渐渐显现,桥上覆满白雪,溪面还未结冰,雪花静静落进溪水,泛起无声的涟漪。溪边的巨石雪白,旁边却多出两座坟茔。
他心中一惊,疾步上前,却见覆满白雪的石碑上刻着慕容紫英的名字,疏朗清逸,是他的字迹。他竟死了?云天河脑中纷乱,不敢置信,他呆呆望着石碑许久,直到成了一个雪人。
雪愈发大了,石碑上的字迹渐渐模糊,他缓缓上前,拂去雪花,又擦拭另一块石碑,却见上面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仍是慕容紫英的手迹,他也给我立了碑,难道他以为我死了?
云天河呆想了许久,忽听得巨石后传来一阵轻动,伴随着清浅的呼吸声。
云天河绕过巨石,一个人蜷缩着倚在石头上,穿着单薄,浑身雪白,白发披散,遮住脸颊,整个人虚弱得像是随时会死去。 若不是他挪动身体,云天河根本不会察觉。
“你怎么了?”云天河扶他坐起,感觉他浑身冰冷,气息微弱。
寒风拂开那人的散发,露出冻得青白的脸庞。
“小叔父!”云天河惊唤,他怎会这副模样,这么冷的天,还穿得这样单薄!
慕容紫英听到呼唤,微微睁开眼睛,声音低哑,却像是喜悦的叹息:“你终于来了。”说罢便昏了过去。
云天河心中又惊又喜,忙脱下外袍裹紧他,急步抱他回慕容府。
府中亦是寂静清冷,原来的下人皆不见,云天河只得先将他安置在卧房,又去生暖炉打热水,替慕容紫英擦拭喂水,忙活半天,总算是略见好转。
慕容紫英醒来时,外头正值傍晚,云幕暗沉,大雪纷飞。他看了看头顶的绿锦床帏,花纹黯淡,已经很旧了,身上盖着云纹丝绣锦被,不知是谁拿来的,很暖和。他偏过头,看见云天河歪着头在床边打瞌睡,他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心里如有万鼓擂响,低低喘了口气,急切地想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愈发焦急,想要伸手,却发现动弹不得,云天河近在咫尺,他却毫无办法,不禁满额汗水,拼尽全力想要起身。
云天河被惊醒,见他正费力起身,忙按住他:“快别动,你身子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慕容紫英摇头,想要张口,只觉喉咙撕痛。
云天河道:“我去倒碗热水,你不要着急。”在桌上摸了个茶杯倒了热水,喂他喝下,慕容紫英方才觉得温润许多。
他看向云天河,见他正看着自己,忙低下头,忽想起自己已是满头白发,且形容枯槁,狼狈不堪,又觉无颜相对,心中苦涩。
云天河握住他的手道:“我去给你熬粥。”说着便要起身。
慕容紫英忙摇头,嘶哑着声音道:“我不饿,外面冷,你不要去。”
云天河便默默坐下。两人静静相对,谁也不提这三年过往,屋里静得能清楚听到外面落雪的声音。
“这三年过得好吗?”慕容紫英先打破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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