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我们看不了同一个节目,那就看同一片天空吧。”于是,她在电话的那一端向我讲述她的窗外,有车来车往,车里有喧闹的乐声;我告诉在我的窗外,空地上几个孩子从家里拿出来一大堆爆竹,不一会儿就成了满天的烟火,夜晚有如黎明。
就这样聊着,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小女孩的时候,读李大钊的传记。看到他躲避国民党追捕时写给夫人的信,只一行:“人分两地,而情发一心。”
第12节
日期:2010-02-051207
(二十)
“秦羽,你来办公室一下吧,你信箱都快爆了。”一大早接到同事的电话,她尖声尖气的语调,让我想起了抗日时期时不时响起的防空警报。
“不去了,折腾。开学再说吧。”
“大姐,都‘淌’出来了,你快过来收拾一下吧。”
有那么夸张吗?女人多的地方就是麻烦,虽然我也是女人,但很多时候我还是认同贾宝玉的说法,未嫁时女儿都如珍如宝的,怎么嫁了人就都变成了鱼眼珠子呢?生过孩子以后更甚,比鱼眼珠子都不如。一声叹息,到头来还是得折腾到单位。
哪有那么夸张!当我的信箱是金库啊,一开门就往外流黄金?不过是信箱堆满了,于是以往值班的同事把体积比较大的邮包,还有一些晚些寄来的杂志,放到了我的桌子上。我在某个“妈”的监督下,把邮箱清空,把各种邮件归了类,哪些是可以丢掉的,哪些是带回家的,哪些是……电话又响了,此时我左手提着个手袋,右手握着块抹布,手忙脚乱间,好半天才接起。里面是一个极不耐烦的沙哑中年男声:“那啥,秦羽吧?”我一皱眉,暗自在心里检索,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一个人。“有你一个快递。”那人继续说着。我恍然大悟,问他邮寄地址是单位还是家里,我要在哪里与他“接头”。十五分钟后,我的办公室里多了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男人,裹在厚厚的冬衣里,帽子、围巾上结了霜气,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报怨我没能及时接他的电话。
核对证件,签单,一手还笔,一手交邮件。s城,“兮兮”,我猜。平白无故,师傅师母才不会给我寄东西。是什么呢?我很想拆开邮件的封口,看看里面藏着什么。可是,多事的同事还在,我不想,也不该把自己的生活展现给她看。于是忍住心里痒痒的感觉,把东西收拾好,回家去了。
二月的哈尔滨,已经过了立春时节,却还是一样的冷。从室外回到室内,混身上下都哆哆嗦嗦。颤巍巍地拿出邮件,一边拆一边想,如果兮兮在旁边,看着我用颤抖的双手拆封,肯定会觉得我感动到骨子去了。
事实上,当我看到礼物时,心上的感觉,又岂止一个“感动”而已。
日期:2010-02-052157
(二十一)
黑色的速写本装在红色的快递口袋里,分外醒目。我小心翼翼地抽出来,封面是捧着吉它酷酷地样子。我的手指在本本上摩挲了半天,才打开来看,不知道这丫头又玩什么花样。
一共十四页,画的全是在北京参加学术会议时的我。
与上官交头接耳,与华东师大的某位教授攀谈,午饭后吃香蕉和圣女果,趁无人注意时悄悄揉饱受高跟儿鞋摧残的脚踝……最后一张,是我独自静坐时的一个侧面,没有画完。看着眼前的速写,我突然想起,当时兮兮像只兔子似的跳到我身旁的空位上,嗲嗲地对我说:“师姐,你陪陪我嘛!”
磕磕绊绊地走过二十九年,我收到过很多礼物,或昂贵,或精致,或别出心裁;也见到过很多面容,或谄媚,或yín_dàng,或自恃甚高。我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用她的眼睛去观察我,用她的笔去描绘我,用她的画记录我的瞬间……当我感受到了她的用心时,便是我最为难的时候。这样的一种细腻,这样的一种温暖,我如何消受?一页页的翻动着速写本,想象着她曾那么细致地打量我的眉梢眼角,勾勒我的下颚手腕,我再也不能说服自己,将这视作小孩子崇拜长者的狂热。那这是什么?舍不得放下手中的画册。我不懂绘画,但是眼前的人是我,是她画的我。为此,她在那个单调无聊的会场闷坐了一整天。我又能当它是什么?
心乱如麻。
日期:2010-02-060753
(二十二)
礼貌上我也该告诉兮兮我收到了礼物,于是平复了情绪,用手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收到礼物,谢谢”。
她的回信顷刻而至:“喜欢吗?”
“喜欢。”
“情人节快乐!”又附上一张笑脸,我报以另一个笑脸,然后是双方的沉默。当我不知道要如何反应的时候,最明智的就是不要反应。我收拾好东西,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点儿喝的——当归,黄芪,枸杞,杭白菊,最后加一点儿明前龙井——我母亲的遗愿就是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这一点我从不曾忘记。
一杯杯地喝着热茶,暖汤下肚,人突然变得很惬意。我整个人向后躺去,舒展在沙发里,脑袋里老是那幅没有画完的侧面像。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者怎么做。冷漠以对是我正视自己无能的一种惯性,我很想坚持自己的一贯风格,由它来去,岿然不动。但是我又担心,如果我不反应,从此就会与她相对咫尺,却心隔千里。
我想我受不了那种怅然若失。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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