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所言入情入理,只是前些日子在军中并不常与姜将军晤面,近来他若无事,青儿便再去会一会罢……”
“如此甚好。”关兴听闻,苍白面目上终于浮出一丝微笑。
再闲话一时,天色渐沉,关青便起身欲别。
“青儿,”关兴从身后说道,“家院里不知是不是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日他自觉稍好,拄杖立于院中,却见树影之后,蓦地里有黑影浮动。挣扎着过去一看,原不过是黑鸦一只,呱呱而鸣。想到自己眼花至此,不免更加心烦意乱。
关青回身坐下,细细听了,心中暗暗忧伤。原来沙场英雄,年少扬名,病重之中,也会为一鸟所惊。乃抚兄背,宽慰道:“兄长只顾好好休息。家宅之事,自有青儿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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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青几经兄长喋喋相劝,不忍拂其意,乃去书邀姜维同游。
游于何处?关青屡思不定,最后倒是姜维提起,那日赵云墓前所闻,学庐聆琴之事,甚是风雅,不若便赴旧地一游。
关青一经提醒,忽想起确是数年未曾回去一看。那旧日净土,就在成都郊边,盛满竹香的回忆,在脑海中盘旋起来,便欣然应允。
这日清晨,两人会于关府门前。关兴抱病,亲上空青阁叮嘱一番,看着妹妹换了女装,携了旧琴,乘起小轿。姜维骑马缓行于轿旁,两人同往学庐而去。
几经旧街小巷,纤细纵横。关青轿中隔帘指点方向,轻车熟路,显是往日走惯了的。一马一轿,悠悠转转一时,忽地面前开阔。不远处是一座暗红墙的宅庐,墙头有青青竹枝,悄探出来。小轿过时,竹枝迎风摇曳,发出沙沙之声,似在问候故人。
至庐前,关青下轿,未语先笑,走上前去。看似沉重的旧门,被关青素手轻推,也即敞怀。只见院中修竹千杆,常年未经打理,倒也肆意繁茂,似由旧日里一丝不苟的温和长者,变为了不修边幅的锐意青年。泉水叮咚,犹自清澈;竹梢鸟喧,清脆动听。一片清凉宁静,好个世外所在。
只听大门吱地在身后轻轻掩上。关青只觉光阴流转,自己又变回那个小小女孩,玉环绾发,绿裙微摆,随着朝日初升入庐,对那先生翘首相待……嘴角不由笑意更盛,抱琴的手,又拢紧了几分。
院中几间小舍,均以精竹架成,便是当日诸人问学之处了。逐渐游走完毕,关青步子一顿,忽然向竹林深处望去。
姜维见状,问道:“那是何处?”
关青道:“丞相彼时,在竹叶茂密之处,筑一小庐自用。”犹豫一下,还是向竹林中依依而去。青衣冉冉飘动,宛若竹中精灵。
姜维紧随在后,暗暗打量。宅院本不甚大,而竹林中小路暗含八卦之形,弯弯绕绕,立显曲径通幽。路尽之处,果然见一小庐,临清泉之源,悄然独立。先有香草覆地,再见青萝结篱,当真俗尘不染。
姜维随着关青走进小庐。庐中几榻精简,均是竹制。午后的阳光随着二人,穿过重重竹叶,透进窗沿,顿时敞亮起来,照着墙上一幅墨竹,墨意淋漓,栩栩如生。
然而案上画上,终不免覆盖轻尘。
关青不由想起时光荏苒,心中微叹,过去顺手拂了桌面,足下却触碰到一物。
她“咦”了一声,俯身去看,却是呆了一会,方将它从案下拾起。
原是一册曲谱,封面上书二字:
——广陵。
空庐之中,未料竟藏了如此稀曲之谱。
关青早闻广陵之名,亦颇知其中故事,却从未听诸葛亮提起。此时见到,由惊转喜,忙捧了曲谱出庐,也顾不得落叶青苔,席地而坐,解开背上行囊,就谱抚弦。
试弹之下,只觉果然当世名曲,比起那令自己琢磨多年的《长河吟》,竟更精妙孤绝几分。然而随谱弹不多久,琴律忽地高了上去,随即又变得极低,一时尖锐,一时喑哑,非常人可以驾驭。关青只觉指尖艰涩,一时之间难以为继。
她自知修为不足,缘分亦未到;然而乍见名谱,弃置不弹,心下又自是舍不得。一时心神难以宁定,更不敢强为,只有推琴而起,立于亭亭竹下,低头抚指轻叹。
忽闻铮铮两声,响于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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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青急急转身。
却不能信自己眼前所见,耳中所闻。
琴边人白袍轻舒,腕动指展。风乍起,两袖充盈琴音厉,艰深曲谱,似一览便在心中。那琴韵愈转愈高,及至关青难为之处,竟然履险如夷,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直上九霄;而后愈转愈低,如夜间浅浅幽行,几不可闻,然未曾止息。
琴声极尽凌锐,又抑扬起伏,情绪百转,并不一味凄厉,自有一番悦耳。关青是久历沙场之人,这繁复错落之音,虽自奏不出,却也听得血脉贲张。
一时间,竹丛里戈矛纵横,刀光灿灿,似深藏大敌;复仇的侠客,仗剑而舞,独步孤绝。
——若说那日在军帐之中,孤灯之下,将姜维错看成丞相,还可推于衣妆之上;那么如今,他近坐咫尺之外,双目深沉不知所思何事,执枪十指,将那泠泠七弦抚来,将那名动历代的激烈故事演绎,竟有一种出世的风采,是自己印象中的丞相也不曾具的。
思及此处,一时惊异难解,且尽力细听琴曲。有时不免生涩,似是久未抚弦,而曲意轻得;关青只觉周身琴音急骤,萧风飒飒,竹叶漫落到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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