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屁股摔在地上,似乎青石地都被摔出裂缝来了。
让一个不懂武功的小少年凭空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他也有这一天!被六扇门那群人知道了,他这个捕头恐怕就再也抬不起头了。刚才那会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呃……金榜题名时的欣喜劲儿到底哪来的!春风得意马蹄疾,下一步就必须踩在阴沟里?老子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这一下全摔没了!
所幸程极安是个反应快的,别人走两步的功夫,他不仅想通了,还顺便爬起来有模有样的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
——樊亮疼儿子又怕儿子学坏,偶尔会派亲信暗中监视。他们正是得到这一线索,才决定以少年为饵诱捕樊亮,哪知那人居然逃得连儿子都不要了。
程极安深知多说多错的道理,只低头,并不作答。
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少年是早熟的,许是知道一些,甚至知道他爹的二三事也未可知。也许不是看起来的那般无辜!夜黑风高,程极安思忖着,不知不觉间,冷汗濡湿了后背。
“你是我爹派来的?”是的,如果爹不要他,绝不会派人暗中监视。少年敏感的心思在饥饿中逐渐清晰且细腻。
程极安潜意识就知道该怎么说,朗声道:“对。”
风急,吹开一片遮月乌云,月光照亮半边脸。樊林棱看见那个人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路人模样,却没得半分戾气,比一介书生尚温婉三分。哪里像个江湖之人了。
樊林棱问:“那他什么时候会来?”
程极安习惯将自己听到的每句话都拐十八个弯,道:“不清楚。”
他以为樊林棱下一句话定问的是他爹还会不会来了,转念一想,知道樊林棱必然也想得通。如果不会来,自然不必再派人来。
“他还好吗?”
程极安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深更半夜,叨扰叔了,小侄在此陪个不是——”樊林棱还是懂些规矩的,抱拳行礼,就要告辞。
只是这规矩不如不懂,程极安终于明白什么叫泪流满面,内心咆哮着,一万匹马疾驰过去。要知道六扇门里,再笨的小厮都懂得见人要叫“哥”而非“叔”!
“你且等等。”见人要走,程极安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忍不住出声拦住。唉,这可是第一次说上话呢,必须争取多说两句,当下也顾不上自己在脸红心跳。
樊林棱自然是看不到脸红,也听不到心跳,只觉得这人该是个不错的人。他像是个待夫子答疑解惑的学生,看着程极安。
程极安压低声音,开始找话:“我是哪里露了馅,叫少爷捉了马脚。”
——烧饼。
“河边吃烧饼的时候。”樊林棱回想起那时的感觉,其实存着几分侥幸,也许是爹呢。
少年的心思比他所想的还要敏感。程极安自以为藏起了异样的心,哪怕只是在片刻慌了神,竟也被觉察了。
程极安装的极像:“是属下办事不利,烦请莫要告诉老爷。”
樊林棱忽的扬起瘦削的下巴,语气里带上三分威胁三分得意以及四分小庆幸,只觉得这人就是父亲的得力属下,既然父亲把自己交托给他,自己也该充分信任才是:“那你先告诉我,我爹什么时候来。我想他了。”
这么快就被威胁了。倏地,程极安耳朵一软,像是被人揪住。
看那小得意的神色,程极安有些牙痒痒,恨不得咬一咬,再咬一咬。
“这个老爷并未交代,只是临时吩咐属下来看一眼。”可惜六扇门个个是人精,程极安自然是人精中的极品。
樊林棱果然如程极安所想,敏锐的觉察到“临时”二字。明白他爹是出事了,是了不得的事。樊亮知道儿子聪慧早熟,明白一个普通商人的身份瞒不过,半真半假告诉他——当然把自己说是好人了。
程极安心里直骂樊亮老狐狸,六扇门千般算计万般布置,结果不仅着了他的道,还着了他儿子的道。
樊林棱道:“那好,你且回去告诉他,我等他来。”
“是。”
樊林棱抱拳,想说话却不敢多话,“告辞,叔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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