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多尼斯循循善诱,含笑的黑眸底处,沉淀着的却是危险的深沉:“劳顿的车舆追不上精气饱满的骏马,在尝试未果后,便会转移他途。若是担心他们将你伤害,倒不如相信会在我的庇荫下安然无恙。”
被这如沐春风的笑靥迷得神魂颠倒,它连半句都没听进去,期期艾艾的,半天不成句。
这颗石榴自从枝头鼓出一个苞儿时起,就无时无刻不被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嫌弃,它们以自身的紧俏匀称为荣,偏偏它是其中的一个异类。汲取的养分不多,个头却成长得足有其他弟兄的三倍大,惹得与它吊在同一根枝上的姐姐们天天心惊胆战,唯恐哪天一觉醒来,就被这可恶的胖子给牵连着掉了下去。
这次金穗花们难得不给它白眼,也没有冷嘲热讽,而是堪称和颜悦色地交代它去乖乖被这最漂亮温柔的神祗吃掉,叫它心里即便萌生了那么一丝丝会死去的难过,也被首次被认可的快乐给掩盖了。
“唔,它们说,”它不想让第一次得到的温柔对待消失得那么快,想通了后,鼓起勇气道:“殿下要是把我吃掉了,以后就没办法离开这里了。”
哪怕是神祗,也会被冥石榴的津液生出的羁绊牢牢困住,再无法轻易迈出冥土。
每吃掉一颗石榴籽,便会在一年中被迫停留一个月,而它们则要贪心许多,为图保险,一开口就要求他吃掉一整个。
——这样就能把漂亮又亲切的植物神给永远留下来了。
显然金穗花们算得清清楚楚,心里亮堂,就是故意用这项冥府中的常识来蒙骗初来乍到的植物神的。
只是演技的破绽引出了阿多尼斯干脆不践诺的举动和极强的警惕心,这就超出了它们能算计的范畴。
“你说的是真的?”
阿多尼斯怔住了。
冥石榴在他掌心着急地蹦了起来,差点没摔下去,生怕他不相信自己:“真的!真的!”
阿多尼斯微蹙着眉,安抚地摸了摸蹦跶不已的石榴,索性把它给直接收到怀里,才总算安静下来了。
在他的猜想中,那极有可能是一个叫自己身体不适的恶作剧,却怎么也没想到,真正的答案竟然会是一副这么叫他啼笑皆非的面貌。
阿多尼斯不再纠缠前话:“这里是哪?”
冥石榴这次回答得很干脆,只是被薄薄的衣料闷得有点瓮声瓮气:“惭愧呀,我竟一无所知。”
阿多尼斯:“……”
他在稍感失望之余,也发觉自己这问题有多傻了。这颗石榴明显就没离开过生它养它的落叶灌木,与同胞兄弟的关系又不和睦——应该说是单方面被弃若敝履,蓦然来到其他地域,对这一无所知也是不值得诧异的。
冥石榴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可算是在乱糟糟的记忆里翻出了能扯上点关系的信息,殷勤道:“殿下不妨再往前走,等见到黑色的白杨树了,就能找到最学识渊博的水仙花。”
不待阿多尼斯说话,它就心虚地补充了句:“大约只有切实的探险,才能检验其中的价值。”
——毕竟它真记不清楚了。
虽然这个向导语焉不详,自己都很迷糊,阿多尼斯还是决定按照它所说的方向走去试一试。
幽深的小径旁有一道浅沟,上面零零碎碎地长着几株叶片怏怏的薄荷草,他碰触它,想进行交流,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唯有听到断断续续的哽咽啜泣。
“它经常自觉委屈地哭个不停。”在植物神的怀里窝着,时不时还被那双香膏般的柔荑碰触,冥石榴欢乐得像重获新生的飞鸟,随时都要因过于雀跃而腾飞直去。
见薄荷草对植物神熟视无睹,它尤其愤怒,气哼哼的念叨着,难得刻薄:“谁跟它说话,它都爱理不理,沉溺于悲伤之中,哭啊哭,不解自己的身影为何无法倒映在心仪的墨湖。偶尔自我厌弃,又偶尔自封佳美。”
“可别给机会,去理它的浮艳和自我陶醉,更别回应它痴傻得神志不清的连篇妄语,尽管爱上了尊贵的陛下,但这份可耻的一厢情愿,才不值得被多看一眼。”
阿多尼斯:“……”
他竟无言以对。
沿着清幽的小径走到尽头,跃过波涛汹涌的黝黑小河,又经过幽谧嶙峋的岩谷,再穿过七重高墙,一排茂密的白杨便静静地映入了眼帘。
它们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冻裂的外皮沉墨乌黑,似受过鞭挞般伤痕累累,又如沐血而战的英勇卫兵,不因磨难伤害退却。
不消任何人解说,阿多尼斯一眼就认出了被身为保护着的白杨所包围,嫩绿草茵,阳光和煦温暖,处处洋溢着和乐之气的田园,就是叫等待审判的亡者心驰神往的极乐之所——爱丽舍。
就像沙漠里傲然独立的绿洲,无灾无妄,无纷无争,不被纵情享乐的足迹所污染,是民康物阜的祥和美满,闪烁的翠光象征着希望与惬意,是渴望苦难哀戚的幽魂梦寐以求的避难所。
阿多尼斯却觉得古怪,一步都不愿迈入。
已经这么接近了,他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来自沐浴在日光下的植物所释放的欢欣喜悦,也看不见生命自然焕发的奇光异彩,更没有一丝一毫的神采。
呈现在眼前的景致虚假而美丽,就像一张画技高超的巨幅油画,一张被工匠精心织就的华毯,忠实又刻板地描绘着机械的循环。
“没有经过罪责判定的生者,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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