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哭,有的人在痛苦地呻吟,然而更多的人只是呆坐原地,眼神一片空茫。我往远处看去,角落坐着一对母子,孩子钻在母亲怀里睡着,梦里也在瑟瑟发抖,母亲则背对众人而坐,后背处左肩至右腰一道刀上斜贯,渗出鲜红血痕。
我看得心疼不已,想要转开目光,那母亲像感知到什么,转过头来,与我目光相接的刹那,我的心狠狠痉挛了一下。
那是央吉,曾经趴在我床头数落我的小侍女,如今已是阿格木的妻子。
我突然想起阿格木心心念念要送媳妇的那四方手帕。阿格木此刻正在别处巡视,若他待会儿回来,看到妻子被人伤成这样,定会立刻提刀上马,跟羌族拼命去吧。
哈丹是狄族子民的王,子民爱他敬他。如今先知被掳,家园被毁,人们将他当成唯一的希望,见到哈丹,牧民们无不放声嚎哭,向哈丹控诉羌族的暴行。
他们说先时尚不知对方来历,只知对方此来十人,黑衣蒙面,无声无息,夜半前来。赤都守卫森严,每晚三班守卫,每班六组,每组六人,如此巡视,足以将赤都守个滴水不漏,除非对方熟知赤都换防时间,趁守卫换防之际潜入,否则绝无得手的可能。然而不知怎的,他们竟成功潜了进来。好在赤都守卫也不是吃素的,在他们前往先知大帐途中,守卫发现了他们,并将他们团团围住。一旦打起来,守卫全数出动,对方绝无胜算,谁料到其中一人忽然点起火折,朝旁边的民居扔去。此时天干物燥,火苗立刻点燃了帐子,其他人纷纷照做,不过眨眼,四周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火借风势迅速蔓延,赤都瞬间一片火海。刺客趁乱大开杀戒,更向平民动手,局势霎时大乱。哈丹去互市之前曾将赤都与先知的安危托付给族中勇士呼尔楞,如此危急之中,呼尔楞不辱使命。他一方面叫自己亲信组织救火,另一方面调遣狄族武艺精湛之人,要求他们对这七人速战速决,格杀勿论,自己则率三五人手直奔先知大帐而去。
一直跑到先知帐前,只见那三人已令先知昏迷,正要扶先知上马。呼尔楞怎能容他,大喝一声,与三人缠斗起来。呼尔楞为狄族仅次于哈丹的勇士,身手自不必说,何况己方人多,更该占尽上风。然而对方三人竟也丝毫不弱,双方缠斗良久,呼尔楞才将对方其中一人斩于刀下。另两人见势不妙,一个护着另一个要跑,转身之际,呼尔楞再杀一人,待要杀第三人,那人坐在马上,横刀于先知颈间,扯下了自己的面纱。
“是济格,”呼尔楞大腿受伤,被人抬到我与哈丹面前,沉声道,“竟是这该遭天谴的畜生!”
“他用先知的性命威胁我不得上前,否则当场就要砍下先知的头!那时他叛族出逃,我只知他投入羌族,却万万没想到,他有朝一日会回过头来加害先知!他是先知养大的啊!即便他不怕天赞大神降下灾祸,难道他就忘了先知对他的养育恩情了吗?!”呼尔楞怒道,“他怎能带人将先知掳走,更放火烧了自己曾经的家,对自己曾经的朋友亲人举起屠刀呢?!”
至此,呼尔楞已知对方身份。他不能任济格掳走先知,亦不愿济格伤了先知性命,只得孤注一掷,起身而上,要将先知抢回。然而一来顾忌先知安危,二来如今济格功夫突飞猛进,打斗之间,呼尔楞被济格一刀砍在腿上,再不能行,只能眼睁睁看着济格将先知掳走,纵马远去。
“王,你将赤都与先知托付于我,而我既没能保护好先知,又没能保护好赤都,”呼尔楞挣扎着跪在地上,“请王赐我一死,给赤都百姓个交代!”
呼尔楞的腿还在流血,何况若不是他,赤都的损失只怕要惨重十倍,他何错之有?哈丹轻叹一声,上前扶道:“呼尔楞,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不必自责,起来吧。”
哈丹叫人送走了呼尔楞,王帐之内只剩下了我与他两人。赤都,乃至狄族,已然许多年未有如此惨烈之事了。昨夜种种,于笃信自己为草原正统,向来自豪骄傲的狄族人而言,更不啻奇耻大辱。呼尔楞奏事时我就站在哈丹身后,看着他因愤怒和心痛而僵硬的身体,还有随着呼尔楞的话而微微颤抖的肩膀至两臂,我知道,牧仁王所下的这一封战书,狄族接了。
“哈丹,你要与羌族开战吗?”我问。
哈丹回头道:“若不开战,我愧为狼王!”他顿了顿,“十一,你要拦我?”
“如今不是开战的好时机。赤都遭受重创,需要恢复。且已然入秋,马上就是冬季。冬季开战,军饷粮草都是大问题。更何况,仓促开战,向来弊大于利。”我一边说,一边走到哈丹面前,“然而你说得对,若不讨还血债,怎配为王?”
哈丹怔怔地盯着我半晌,忽然一笑:“我以为你会拦我。”
“我永远只会帮你,”我抓住他的手,“阿哥。”
既已决定开战,哈丹一面重建赤都,一面倾全族之力备战。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又兼开战正逢秋冬,草原一场大雪便是千里冰封,军饷粮草的重要性毋庸多言。自决定开战之日,哈丹便向各狄族属地征募马匹、牛羊、粮草。本族赤都被毁,各属地同仇敌忾,不过三日,各地回信,粮草已分批分次,不日运来。同时,哈丹通告各属地征兵。狄族男儿自小习武,闲时放牧,战时为兵乃是传统,狼王一声令下,无论年长年少纷纷应征入伍。羌族上层除王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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