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卫明失声道:“陛下!”
我微微侧过头,这个角度虽然看不到他,却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我之间……”我长舒一口气,“只当是做了一场梦。恶梦也好,美梦也罢,如今梦醒了,都忘了吧。”
我用力合了合眼睛,抬脚往外走。就在我要迈出小院的刹那,后颈钝痛,我晕了过去。
我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再醒过来五感朦胧,恍惚间似乎正被人捉着胳膊,一边一个,往大架子上吊。捆着手腕的绳子粗极了也硬极了,我被悬空吊起来,两脚不着地,身子坠着,肩胛臂膊有一点疼。四周昏暗,只在很远处烧着一盆火,我看见对面站着个人,可不知是光亮不够还是目力不济,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模样。那人手里倒提着个什么,长而软,他往旁边的桶里蘸了蘸,下一刻,胳膊抡圆,用力向我甩了过来。
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痛感一瞬间蔓延全身,我这才明白,那是条鞭子,蘸了盐水。
长鞭画弧,一鞭一鞭打下来,打得我前胸一片血肉模糊。鞭梢行动扫过脸颊,连脸颊都甩出条口子,滴滴答答往下淌血。这样的痛楚下,我的神智渐渐清明,大声问他们是谁,为何打我,可知我是当今圣上。然而我的怒喝只换来比刚刚更为卖力的鞭打,直打得我失血脱力,陷入又一轮昏迷。
接下来几天,我日日都会被人吊到架子上挨鞭子。打我的人始终隐在阴影里,我问他是谁,他一鞭子抽到我的嘴上,抽得我几乎成了四瓣嘴,痛楚难当。于是我不问了,问也没用,他肯定知道我是当今圣上,也肯定知道自己就算打了当今圣上也不会有任何后果。
那人大概天天吃鹿茸熊掌,体力棒极了,每日都要打我个把时辰才停,打得我昏死过去,再痛醒过来。有次我被人架着送回去,半路上醒了,偷偷往两边看,发现自己在个废弃的牢房里。经过的木栅牢房中没有一个犯人,只有森森白骨,我被随意丢弃在其中一间,没人给我治伤,没人管我死活,连口水都不给我,由着我去死。好在牢房潮湿漏雨,房顶上往下滴水,我挣扎着爬过去,仰着头喝。一滴,两滴,三滴,余光扫到墙角一个鼠洞,一只大鼠刚产了崽,黑乎乎的身子下面是四五个蠕动着的粉红的小鼠,我一阵反胃,伏在地上,胆汁都吐了个干净。
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照这么打下去,不出三天,保证一命呜呼,到底下见我那短命的爹跟兄弟。我没吃的,没喝的,像一盏快没油的枯灯,熬自己锦衣玉食多年攒下来的膘,动不动就要体力不支晕过去,醒过来便寻思我做鬼也不放过卫明,弄死卫明一家,我就飘飘荡荡出关,去草原。黑暗中分不清白昼黑夜,我昏了醒,醒了昏,某一次醒来精神还好,细细一算,距离上次被拖出去鞭打似乎已有许久了。
他们不打我了吗?
我一激动,又昏了过去。
再醒过来,面前多了两个馒头一碗水。我抓着馒头狼吞虎咽,吃完一个吃第二个,才意识到这馒头不是用细面做的,里面不知道掺了什么,硌牙,有沙。想我一顿饭吃几十道菜,这样的馒头听都没听过,更别提见过。可饿极了,什么都好吃,没一会儿,就着水,两个馒头就吃没了。
接下来几天,没人打我,每次我醒来便看到面前搁着这么两个馒头一碗水。我曾留心是谁送来,可终究没弄清楚。与食物一起来的,是两个大夫。他们提着药箱,往我的伤口上撒药跟撒盐似的,疼的我直哼。药撒上了,又把我跟小鸡子似的提起来,前前后后缠布条。离得极近,我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他们的样子,可样子没看清楚,只看到了他们耳后一个小小的,证明身份的印记。
这印记我只听过,今日是头一次亲见。
抹了药,没人打,还有饭吃,我的伤口不再化脓,开始结痂。只是体力仍旧跟不上,毕竟不够吃,也不够喝。可是能活下去,这就足够了。我很疼,又没力气,有心起来活动活动,每每走不了几步,便出一身虚汗。
于是我靠着墙根坐在地上,观察那一窝鼠。
一边观察一边想,我怎么沦落成这样。
还没等我想明白,牢房里进来两个人,一边一个,架着我,跟拖麻袋似的拖了出去。
拖到了之前镇日给我行刑的架子前,丢在一个人脚边。
我抬起头,那人低下头。
四目相对。
我微微一笑。
时隔多年,我又见到了太傅。
太傅毁容了。左眼角至右脸颊,一道刀疤斜贯,几乎把他的鼻子都削掉。他再也做不成以前那个打马街边过,满楼红袖招的明媚公子了,或许是容貌尽毁,或许因多年颠沛,他变得阴郁而狠厉,看着我的眼神仿佛看一只肮脏下贱的蝼蚁。
他想一脚把我踩死。
可他不能踩死我,否则这会儿我早被打死了。他恨恨地盯着我,半晌问:“玉玺在哪里?”
当年的太傅说话多好听啊,上书房里他带着我们读四书五经,枯燥的圣人之言经他一读变得动听极了。如今他的声音嘶哑而破碎,像嗓子眼被人抹了一把沙,一说话,砂砾互相摩擦,听得人想咳嗽。
我半撑起身子,冲他笑。我觉得自己应该笑得挺好看的,事后想想,自己当时是四瓣嘴,一笑就疼,能好看到哪儿去:“你跟卫明是何时重逢的?”
太傅不答,重复道:“你把玉玺藏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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