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索默默背过手去,讪讪道:“纵然你没断我手指,但士可杀不可辱。”
沈砚啐道:“屁话。”
“你——”萧索一双点漆眼顿时瞪得溜圆,“此乃圣人之言,你竟敢侮辱先贤!”
沈砚冷笑道:“本将军肚子里没墨水儿,却也听人说起过《留侯论》,那里头怎么说的来着?再说,韩信尚能受胯`下之辱,你又是什么经天纬地的大才?若都学你,世间人早死光了。如此死读书、抠字眼儿,难怪中不了举!”
萧索红了脸。
“来吧,”沈砚招招手,“跟我说说你的冤情。”
萧索嗤道:“你一个武人,岂能为我做主?”
沈十一闻言,深觉他小瞧自己家将军,不悦道:“我家将军是圣上跟前的一等带刀侍卫,羽林军的中郎将,有‘专折奏事之权’。你这穷酸知道什么是专折奏事之权吗?那可是朝中重臣们才配享的特权,一封奏折能直接递到圣上桌前。凭你是天大的冤情,难道还管不了吗?”
沈砚颇得意,家童果然懂事。
萧索自打见着他,只听他一口一个“将军”,却不知他竟真是个大官。早听说村南世商沈家出了个大官,都道是文官,怎么又成了武官?
沈砚得意洋洋地问:“怎么样,能说你的冤情了吗?”
萧索顿了顿,向他一揖到底,颇隐忍地道:“学生先前不知将军身份,多有冲撞冒犯之处,请将军勿怪。”
“好说,好说。”沈砚笑嘻嘻地摆摆扇骨,“萧秀才这下可以吃饭了吧?”
萧索的脸颊更红了些,垂头道:“家母刚刚辞世,学生还未将她归葬,岂有进餐之理?《礼记》有云:‘斩衰三日不食,齐衰二日不食。’这饭,学生是万万不能吃的。”提到母丧,他眼圈又红了起来,倒像是胭脂染在黑漆上,衬得底子益发白。
沈砚看看父亲的牌位,摸摸鼻子道:“这个……情本发自于心,一任自然,不必以俗礼拘束。昔日庄子鼓盆而歌,阮籍居丧不守礼,过后吐血的也是他。这素的吃吃也无妨,肉……嗯,本将军是不想吃的,不想吃……”
他端起肉碗,只觉一股醇香钻入口鼻,胃中的小鬼立刻造起反来,忙定定心神,回头向十一道:“快拿出去,给厨役吃罢。”
萧索却道:“将军有心自然好,只是此等话,日后还请不要说了罢。本朝素来尊儒,立身处世无不讲一个‘礼’字。这等尊黄老而薄孔孟的言论,似乎……不妥。”
沈砚喜笑颜开:“多谢萧秀才关心提点。你的话,本将军记下了。现可以说说你的冤情了吧?”
萧索觉得此人甚是奇怪,自己随口的话,怎就成了关心?
他也不好反驳,扯了扯嘴角,道:“学生今日急火攻心,一心只想着伸冤,却还未顾得上给家母立坟。原本该停灵守到五七才是,只可叹家母尸骨无存……如今必要先回去给家母归葬,再谈冤情,方是正理。”
沈砚还未开口,十一先嗤道:“你这穷酸恶醋,甚不知礼!我家将军肯给你伸冤,已是天大的恩情,你还拿起来了。你以为……”
“十一!”沈砚心中叹了声“腐儒”,温言道:“萧秀才仁孝难得,本将军等等也无妨。”
他看看萧索一脸的坚决、通身的正气,终究没好意思吃饭,饿着肚子陪他去安葬母亲。
萧索家烧得干干净净,一根头发丝儿也没留下,他娘的骸骨自然也没有。
沈砚命人在玉山下点了一个穴,萧索将自己一绺头发割下放入坟冢,在碑前叩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本不该损伤。但孩儿不孝,连母亲的骸骨衣裳都未能留下,只能暂且以这头发代替了,望母亲不要见怪。”说着,又抹了一把泪。
沈砚举伞旁观,看他说得煞有其人的模样,觉得四周阴森森、凉飕飕,念了几句“老天爷”,拉着他加紧往回走。他在战场上立下的一世英名,算是付诸了东流。
回去的路上,却出了事。
第3章 雨夜追杀
萧索十一岁中的秀才,在涿阳县传为一时神话,可谓风头两无。同年,浪子沈砚逃家从军,自此走上了抗击外侮、积功升迁的道路。
今年萧索二十四岁,正科恩科算在一起,统共考过七次乡试,无一得中。曾经受过多少赞誉,如今便要承受多少诋毁。
沈砚今年刚满三十一,战绩斐然,屡立功勋,官至正三品上,圣上对其恩宠有加,可谓当朝红人。可惜,树大招风,处境也极为凶险。
本朝风气,一向是文看不起武,武瞧不上文。涿阳县曾出过帝师,民风好文,视武夫如走卒,对文人却是崇敬到了骨头缝儿里。
萧索站在墓碑前,想自己虚度二十又四个春秋,却百无一用、点事无成,连给母亲立坟都要靠武人周济,不禁生出一腔悲戚之情。那雨丝风片上的沉沉阴天,好似他灰暗的前程。
沈砚没他这“感时花溅泪”的细腻心思,打着伞催促:“拜完了没?雨越下越大了。”
萧索拧干自己衣摆上的泥水,从袖中拿出一块素帕擦擦手,道:“多谢将军资助学生安葬家母,此情此意,定当报答。”
沈砚笑问:“萧秀才要如何报答?”
“这……”萧索没想到他如此直接,“学生如今一贫如洗、无家可归,想要报答也是力不从心。将来若有扬眉吐气之日,将军有何吩咐,但教学生所能,定不推辞。”
沈砚嘴角一牵,拉着他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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