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来,四季变换,小小的院落里开满了花,青年作为一族之长,十分忙碌,加上天性冷情,自然难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养育者,但他仍然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伴少年,在房里讲解所有必备的知识,或者在院落里对练一套拳,在少年生病的时刻,在床边照料陪伴,直至长夜。
张起灵,因为高烧而瞪直了的眼神直直地看着青年的脸,少年呼唤青年唯一的名字,明明是微弱的呓语,却又充满了执着与力量。青年看着他的眼里渐渐地浮现了神彩,又听他问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别胡思乱想,青年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你明明应该杀我。
不是你要求的?青年的手拂过他汗湿的脸庞,俯下身,让自己的额头贴上少年的额,就像是在探测少年的体温,但比那份温热更加深刻的是出口的话语,青年说,你说你不想死。就跟我一样。
在更久更久以前,在青年也还是少年的时刻,他跪坐在昏暗的房里,一片漆黑,手中的长刀沉重得几乎难以把握,喘息、汗水与血腥充斥着这个空间,猛然举刀的时刻,斜前方袭来强烈的气劲,另外一把同样乌黑的长刀撞在他的刀面上,激起灿亮的火花,他看见对手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与自己完全相同的容颜,与自己相同的眼神,胸膛间的血液与话语同样地咆啸了起来:我要活下去,我还不想死――
少年的手掌摸上了他的脸,指尖的力道很轻,青年不知道自己的脸孔是否难得地透露了什么情绪,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的动作,而少年就笑了,那是青年从来没看过的干净纯粹的笑、近乎天真无邪。
少年说:我明白了。
但是青年完全不明白,眼睁睁地看着少年渐渐成长,变成了与自己一般高的青年,明明就还是个孩子,眼里的笑却是那么地温暖而又深刻。少年也长成了青年,完全不同的类型,爱说话爱笑,几分傻气又充满了小聪明、能够跟家里上下的人都打好交道,闲来没事的时候就围着他打转,笑说:族长族长,我都被你养成这样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爱笑啊,笑一个给小爷看看,嗯?
青年在心底叹了口气,完全无视对方那双像幼犬一样的无辜双眼。
后来的故事仓然促然,无数的画面流过脑海,瞬间就变得模糊。他得到的第一个名字叫作齐羽,是大佛爷为他取的化名。在青铜树前,弥漫的青光让他突然想起了一切,身后的张起灵紧紧地搂着他,几乎在发抖,而齐羽从本来的狂乱中静了下来,就这么感觉到深刻的悲伤。
在他们还住在那间小院子里的时候,某天晚上,他又缠着张起灵说话,而张起灵烦不胜烦,猛然将他搂过来,贴近,就问他:你为什么又笑?他吓了一大跳,几乎连心里的话语都掉的七零八落,而张起灵看着他的神情,倒是轻轻地一勾唇,压低了声音,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我才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他几乎要叫了出来,而张起灵把头埋进他的肩颈之间,又说,谢谢你。
那样的话语太过深沉,深沉得包罗万物,他曾经听说遥远的西沙有一片湛蓝的海,海里有一颗最大的月亮,波光粼粼,深沉明亮,就像是爱。他猛然就湿了眼眶。
说什么不明白,明明就全部都明白。
――当我对你说我不想死的时候,你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吧。你一定是在心里想着,如果那时也有人这样来救你。
所以我要好好地活下去,变成一个跟你完全不同的人,让你知道,这不会是唯一的结局。
那时他们都太轻狂也太痴傻,自以为还有明天,以为那不会是唯一的结局,所以他们连结局都没有得到,从未迎来终焉。青色的流光下,齐羽已经说不出话了,声带被疯狂的嘶吼给磨伤,眼眶滑出痛楚的泪,滴落地面,化成鲜血。他「喝喝」了几声,挣脱了张起灵的怀抱,扑倒在地。张起灵被他剧烈的挣扎给逼退了几步,而齐羽勉力撑着最后一丝清明的神志,用自己的指尖在泥地上写下几个字。
――这又短又长的一秒间,能够写下什么呢,还能够传达什么呢?
指尖触碰泥土的触感酸涩而模糊,他慢慢地写了一句话,而湿热的液体滴落他的颊侧。齐羽在眼帘的缝隙间看见张起灵苦痛的脸,泪水一滴一滴从那个男人的眼中落下。原来他也会哭啊,他本以为他们都是不会哭的。
张起灵低声回答他的问题,道:无邪,如果要我给起你一个名字,叫、吴邪……
是个很好的名字啊,他这么想,然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可是这个名字,他连一天都没有用过。
吴邪轻轻地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像从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里醒来,南槐树下的国度,惊涛骇浪的一辈子,历尽悲欢离合、爱恨心伤,醒来时茶还未凉、黄梁还未蒸熟,前尘哪能就此淡望――吴邪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蜷缩在床上,还不想张开眼,脑海里的景像交叠晃动,悬成死结,结上了一辈子。
他的一生,是常人的几个一辈子。
在这似醒非醒的一刻间,他听见书页阖上的声音,吴邪慢慢地张开了眼。床边的矮几上盛着冰裂纹的磁瓮,瓮底是红尾的孔雀鱼,在细小的水草之间悠然自得,薄鳃呼息尾鳍摆动间有着细小的气泡,吴邪凝目看了一阵子,才继续把目光放远,看向张启山的脸。
「醒了?」张启山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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