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冬哥故作轻松地问:“先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春社的时候准备回一趟老家。”陈怀远也不抬头看梁冬哥,只盯着自己的脚面,这才发现脚上穿的是新换的棉袜,往上看,衣裤的质地柔软考究,也是不是自己原来穿的。
梁冬哥也是没话找话,见陈怀远正瞅着自己的袖子,便道:“昨天来的时候也没带换洗的东西,我们身材差不多,就随便找了身给你换上。”
陈怀远“唔”的应了一声,两人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就这么对站着,半晌无话。
梁冬哥见陈怀远这般心不在焉,心下叹息,但也知道勉强不得,只随口介绍了些在此日常起居的注意事项。待阿庆和小孟进来,梁冬哥让陈怀远在这地方安心住下,又交待了阿庆和小孟一些琐事,这才起身离开。
陈怀远僵硬地看梁冬哥转身出了房门,直到梁冬哥的背影消失,才失魂落魄地坐下来,把脸埋在双掌中。一旁的阿庆和小孟面面相觑,也不敢开口。
梁冬哥这处地方倒是不大,胜在幽静雅致,露台和院子各处都花草葱郁,确实是个休养散心的好住处。不过历经战乱,早前被日本军官占据过,也曾暂时充当过难民收容的地方,院墙栏杆多少有些破旧损毁之处。幸而虽经动荡洗劫,但屋子里一些看起来不值钱却颇有纪念意义的老东西还在。
后来这屋子回到梁家手里,梁冬哥照旧让附近乡里的流浪者住着,还吩咐了两个姆妈照看,只收拾出了几间屋子以便自己有空过来住。倒是梁母虽然平时嘴里念佛,但却觉得这样不成体统,最后硬是叫人都搬出去,还将房子翻修整新了一翻。梁冬哥不想跟自己母亲起争执,同时也觉得一直收留无家可归之人虽然是善举和一种掩护,但却在保密和安全方面非常疏漏。于是梁冬哥一边由着自己母亲做主,一边又出资在小院附近修了几间屋子专门收留孤儿。
“……这样,那些无所事事的成年人就不能跑来浑水摸鱼,至少能排除一些军统的眼线。而且我常在这边走动也更有理由一些。”梁冬哥跟一边的武承燮介绍。
武承燮点点头:“这事还是你想得周到。但是天舒同志,你把陈怀远安置到这边,岂不是会连累到我们的活动?”
“连累?四平之后,谁也不会认为他还有可能通共。”梁冬哥顿了顿,似笑非笑道,“季明,你就没想过这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机么?”
武承燮一愣,顿时把头摇成了个拨浪鼓:“不成不成,这可不成。陈怀远的臭脾气我还不知道?我可没见过比他更死脑筋的人了,而且他又好面子,想趁虚而入搞不好就弄巧成拙了。”
梁冬哥叹了口气:“你的工作思维还停留在过去啊。为什么自上而下?难道就不能自下而上?亏你在东北还是做群众工作的。”
武承燮这才明白,梁冬哥根本没打陈怀远的主意,而是打了陈怀远那群手下的主意。
陈怀远打了胜仗却被撤职一事,不仅东北的国军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连在中原的很多部队都开始人心惶惶。共方也没少拿陈怀远当宣传材料,说这就为蒋介石反动政权卖命的下场。陈怀远的遭遇,让很多中下层军官,甚至不少高级军官都为之胆寒。如今战况胶着国军一退再退,而蒋介石此时却偏听偏信赏罚不明,手底下自然人心思变。梁冬哥的意思很明显:我们不光可以让国军军官领着自己的部下投过来,也可以让国军士兵抬着自己的长官投过来!
武承燮一拍自己脑袋,笑道:“是极是极,原是我想岔了。”
梁冬哥引着人往院子走去,嘴里又道:“我又何尝不知道陈怀远的脾性?只是想他住这里,跟近旁那些孩子们在一起能散散心罢了。否则他整天没事钻牛角尖,肯定钻着钻着就出不来了。”
两人走到屋前,梁冬哥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脚下一顿,笑道:“说曹操曹操到,他今天倒是回来得早。你进去吧,我先出去转转。”
武承燮虽然是商人身份,但毕竟曾经跟狄朝阳一起出现在四平过。而狄朝阳是军调会里四平组中共代表的人,曾力劝陈怀远和平解决争端不要为蒋家政权做出伤害人民利益的事情。因此,梁冬哥明面上不好跟武承燮走太近。
今天这一遭,表面上看,也是武承燮打探到消息后求到梁冬哥跟前要见陈怀远,梁冬哥勉强答应。旁人见了,也只道梁冬哥重情义。毕竟梁冬哥跟在陈怀远身边这么多年,自己的老长官如今这个样子,任谁的心里都不大能全然放得下。武承燮哪怕跟共方有牵扯,毕竟也是陈怀远的旧部且是他原配妻子的娘家人,加上陈怀远如今在国府失势,又跟中`共在东北结下了血仇,梁冬哥这般安排看起来也十分无害。
梁冬哥双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在附近走着。他抬头看向眼前成片的稻田,只见绿油油的茎秆,在温和的春风里摇摆着,宁静得有如一场香甜的梦。
这让梁冬哥想起38年的这个时候,他跟着父亲回老家。他当时在祖宅附近雇农的庄子里小住,柔风徐徐,暖阳和煦,眼前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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