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松地避开那些边角,穿过前后座之间狭窄的间隙,来到明楼身上。
明楼捏住他尖出来的下巴,拇指徐徐抚摸他带有伤痕的嘴唇。
“今天你跟汪曼春的话,说得不错。打蛇打七寸,你将要点抓得很好。”明楼这么说。
明诚笑笑:“是明长官教得好。”
明楼不接这碗mí_hún汤,只是将脸更挨近了他的颈项,一股似有似无的淡香漫过呼吸之间。明楼慢慢说道:“我教了你什么?”
明楼顿了顿,问道:“是你身上的这种味道吗?”
“您以前稍微指导过。”他指的是制香,明家每个人都会有所涉猎。
“是吗?”明楼语气淡淡的,“它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比翼双飞?”
明诚微怔,旋即微笑回应:“汪处长当时问得急,所以我也就那么随口一说。”
“随口一说?”明楼并不放过,“这里面蕴含五种香味:熏衣草、雏菊、依兰花、白松香和龙舌兰。我说的可对?”
明诚心里一沉。明楼当然能辨认这些香味,但他这么清楚地一一说出来,自然不是为着炫耀自己的辨识能力。而是在告诉他,他还记得。
这是他疏漏了的一个点,源自于十几年前的一个小礼物。
将它制出来的时候,他只有十七岁。
那时他和明楼之间的关系早已消亡,是全无关联的状态。但到底留了点东西下来。
这种香味一直伴随着他,从中国到法国,从法国到苏联,然后,又回到中国。
在最深沉的黑暗里,在那些无限濒临死亡的时刻,它一直在。
他糅出这些味道的时候,并没有估计到明楼依然还会记得。
那对明楼而言,该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明楼显然并没有忘。
明楼意味深长地盯着他:“你的记忆力很好。可是,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何况那时你又还小。正常来讲,记忆都该模糊的,不是吗?”
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明诚没有说话。以明楼的推理能力,一点也不难得到最后的结论。所以,他现在说什么,其实都是不重要的。
明楼会条分缕析,将真相一点点剥落出来,就像把人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掉,终至毫无遮蔽。
他定了定神,迅速在意识空间里将瞬间纷乱了的情绪调稳拨正。这是必修课,任何时候,都必须要保持情绪的平稳。过了一两秒钟,他已经变得很平静。
他向明楼问了个问题:“为什么……你还会记得?”他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浮动的情绪,好像这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明楼看着他,眼睛里带一点赞赏的意味。
“有个孩子,小时候只肯让我抱。”明楼轻轻投下一枚炸弹:“但他不知道的是,我的床,除了他,也没有第二个人睡过。”
明楼慢慢说着:“他跟一般孩童不同,不会缠人,不擅说话,当然,也不懂撒娇。但是,大概只有他一个人,能记得住我喜欢的每一篇文章。”
他问他,温和地:“记得吗,我最喜欢的那篇文章是什么?”
“少年中国说。”明诚不假思索。
明楼笑了笑,说:“现在的你应该能够猜想得到,当时的我是什么样的心境,在渡着每一天。那么多的乱象在身边,自身又力量微薄,且并不清晰哪条路才是正确的。明家是世家,很多事情,不是轻易就可以冲动的,要思前顾后,反复斟酌。”
明楼回忆着:“那些话我不能对谁说,只能埋在心里。那时候,只有一个人能陪着我。他会安静地听我读书,认真地提出问题。当我解说文章要义的时候,他也不是全盘地接受,而是提出疑义,以一个孩子的思维,从我未曾料想到的点出发,使我在心中自己跟自己辩论,无形中想得更深一层,也对自己的信念又更坚定一分。”
“开始时我会担心,孩子一般没有定性,喜欢玩耍,不爱听那些多少有些枯燥的东西。可是后来我发现,无论我读什么,他都很爱听。他那么爱听我说话,眼睛里像是装满了星星。我最重要的世界观,就是在那段时间里逐步建立、慢慢深化的。而我也知道,有一个人,他的心跟我是一样的。因为,构筑他世界观的地基就是我搭起来的。”
“说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只怕也没什么人会相信,那时候,他是我最大的安慰,难得的安然。”略顿一顿,明楼说,“所以,我当然会记得他的事情。”
明楼说的话是真的,一切的微表情都在说明这一点。
原来那时候,他对明楼也是有作用的。并不只是单向的索取。
但明楼为什么选择把它说出来?他不觉得明楼会想要跟他交心。
毕竟,关系断绝了这么多年,发生了这么多事,谁都不再是过去的样子。
是了,明诚突然抓住了这个点。
在明楼的陈述中,一直用的称谓是“他”,而不是“你”。
也就是说,明楼把他们当成两个人。
他喜爱那个单纯地信赖和喜欢他的孩子,却不喜欢现在这个已经被浸得一身黑色的明诚。
他对过去的那个人有多喜爱,对现在的这个人就有多憎厌。
就像他不会对那个孩子说一句重话,却会叫明诚爬过来。
在明楼心里,有着清楚分明的分界。
知道了这一点,如果他是一个脆弱的人,大概会十分伤心。可惜他不是。
这事情归纳起来无非就是一句话:他对明楼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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