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说起来,含辞与卫潜人生阅历截然不同,可以说除了相貌、声音还有那朵兰花印以外,几乎八竿子打不着,说是两个魂魄占着同一个身体也不为过。这又如何能算是同一个人呢?
既然不是同一个人,那金蕊的感情又是怎么回事?他的悔恨、他的缺憾、他的欢喜又该是分到谁的头上呢?
金蕊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直面这个似乎无解的问题,一时之间失去了支撑,整个人仿佛一脚踩空,从断崖上往下掉。
耳边是呼呼风声,这时有一个声音说:不必想!他们就是同一个人!这不过是蜃景里的障眼法罢了,杀了他们!问题将迎刃而解。
金蕊就在这不知从何而来的循循诱导下握紧了刀,恍恍惚惚地走向含辞和卫潜。
一步一忆,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浮光掠影般闪现,他想起初次见到含辞时,莫名其妙看顺了眼,发现他是卫潜转世时,经年无处安放的满腔心绪兜也兜不住,一点一点地归还到含辞身上。几番纠葛,终于循着当年似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将人带回了浮石,而多年之后,说出那句话时,心情也不复当时,千般紧张,唯恐含辞不愿意。
或许正是前世的因种下了今世的果,他把对卫潜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义和匆匆而尽的缘分给了几分到含辞身上,朝夕相处、几番纠缠下来,因前世业障因缘而造成的一朝“顺眼”潜移默化、缓缓流淌成一片割舍不断的情潮。
义衍于前尘,情生于今世。
他对含辞的满心欢喜,有三分肇因于前世未了之缘,余下七分,全因了眼前人。
金蕊在想通这一点以前,或许还能借着疯病干脆杀了二人,脱离蜃景,然而清醒后却更像入了魔障——对着让他满心欢喜的小和尚,他怎么下得去手?
咫尺的距离,含辞就在他眼前。
于是他一伸手,将含辞揽入怀中。
金蕊俯首埋在他的肩颈,手指几乎要陷入皮肉。一身力气蛮横无比,他不知轻重抱着眼前人,仿佛沧海桑田也无法动摇。
他忽而想,如果真正的小和尚也在雾月坡上,会不会也入蜃景?小和尚的蜃景里会有谁?小和尚会不会为了那个人耽溺蜃景?
甫一想,便觉荒谬。小和尚清心寡欲,正好应了“无欲无求”这一点,除非……
金蕊猛然一惊:那个小呆子不会看见寺庙,干脆在蜃景里当起和尚来了吧?
“金……施主。”被抱着的人忽然发出声音,金蕊心里咯噔一下,忽然受了惊——抱着的这个,莫非是真的……
他再看一眼旁边,不知何时,卫潜已经消失了。
金蕊赶紧将人放了,摸了摸鼻子,硬是装出个镇定自若的样子,其实心里直打鼓,一边乐不可支地想着自己方才占到的便宜,一边又咬牙切齿地悔恨起来,怎么没趁机多抱两下?
金蕊:“……我以为是蜃景,随意试探了一下。”
话一出口,果然狗屁不通。抱着人死紧不肯放算哪门子试探?
含辞刻意避开了话头,拿出一株草道:“我找到还珠草了,赶紧回去救人吧。”
下坡时,金蕊执意拉着含辞,一路回去,安然无事。
金蕊忽而想到什么,试探性地问含辞:“小和尚,在坡上,你有没有看见蜃景?”
敏锐如金蕊,立刻注意到含辞的身子僵了一下,耳根不自然地泛红,一时之间金蕊居然有些不是滋味:小和尚这般反应,莫非真是对什么人有所欲求?要真有这么一个人,他非得知道是谁!
含辞顿了片刻,头一回在撒谎的边缘挣扎了一番,最后耐不住“出家人不打诳语”的训诫,只能老老实实点了头。
这还得了?!金蕊如临大敌般,眯着眼问道:“看见什么了?”
含辞呼吸一滞,停下脚步,深深看了金蕊一眼,仿佛十分为难,最后艰涩道:“不可说。”
金蕊悬着的一口气蓦地堵住了,生生要呛一口血出来。
好个不可说!
含辞一边心惊胆战地“不可说”,一边又得忍着好奇,不去询问金施主看见了什么——他也不敢问,从金施主将他当作蜃景中人就知道必然与他有关。
九华寺内,画中仙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敛骨一边将含辞骗到雾月坡,一边来通知金蕊,有意要将金蕊引到雾月坡上去,不知道有何目的,但好在他的话有几句是真的,譬如还珠草确实能解冬凌所中的毒。
在冬凌虚弱转醒之时,半枫匆匆赶到九华寺,看到金蕊平安无事时,才算是松了一口气,然而他的目光落到金蕊的眼角时,忽然滞住了呼吸。
金蕊左眼底下的金花,隐隐地闪着红光。
半枫不禁开口问道:“你眼睛下面的花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半枫其实问过不下五遍,金蕊烦不胜烦,每问必怒,加之这回心烦意乱,对他更是没什么好眼色,一记眼神过去,威慑程度不逊于拔刀相向。
半枫当然知道答案,只是他至今不肯相信,因为金蕊说,那朵花是半枫自己亲手画上去的。这不是扯淡嘛!他可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无法,他只能旁侧敲击,转而问:“雾月坡上,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不管是含辞还是卫潜,无疑都是金蕊身上的逆鳞,所以险些困在蜃景当中的事,金蕊怎么会讲出来,当下便要叫这老家伙闭嘴,只是他忽然又想到一桩事。
……倘若他最后关头没有想通,仍旧执迷不悟、不敢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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