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那种打量的视线,忐忑不安地道:“是。”
少女淡淡道:“可会识字?”
刘甄答道:“会一些。”
“只是一些?”
刘甄迎上她的目光,只觉得心中所想已经被看透,结结巴巴地道:“看过……看过一些书,从前家中教过习字。”
“不要欺瞒,”刘甄听见她慢慢说,“我什么都知道。”
从此以后,她跟小姐几经出生入死,亲眼看着她换更名易姓,从阴影之后走到光明中,彻底的改头换面,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如今细细数来,竟已经过去了十五年。这十五年中,她所见到的一切,远胜过任何一个传奇。
刘甄入王府晚,没见过楚晙从前的样子,这人似乎生来就老成,一切都了如指掌,游刃有余。她以为那些过往都已经被楚晙抛在身后,有时候她难以想象身为皇帝的楚晙在童年时是什么模样。隐约记得入府时听过的传言,这位大小姐并不受宠,且性格阴郁,不大爱说话,这与刘甄后来接触的大小姐判若两人。
她从来都不相信,直到前几日,再度回到王府,踏进那个旧书房,那时候听过的传言再一次浮上心头。
刘甄从未来过这里,但以她如今的阅历与见识,已经能从一间房屋的陈设推断出它的主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书房外的院子被雪覆盖了,而在灰尘扑扑的旧书房中,绿纱帐悬在窗边,落满了灰尘,书房的布置给人种私密安静的感觉,书架上堆着很多书,它们的摆放自有顺序,若是细心去看,便能发觉哪几本受主人喜爱,时常会被取出来翻阅。
走到最里面,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纸墨笔砚。书桌理应放在光线交好的窗边,放在这里,说明书房的主人不喜欢被人看见她在做什么。刘甄推测书房的原主人是一个性格孤僻内向,不愿与人往来的人,她取下一本书翻开,扉页印着一枚小印,是个珺字。
刘甄有一瞬间的茫然,站书房中站了很久,最后她安静的把书放了回去,让人将东西都运进宫里。
昔日流传在下人间的传言在时隔多年后应验,她难以抑制自己去这么想,原来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也会有这样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旧院子旧书房,像一个人寂寞的心。刘甄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道那时候,又会是谁走进了那间屋子。
东西都运进重华宫中封存,是皇帝亲手布置的,一切都如旧书房那般,丝毫没有半点偏差。
“刘尚女,陛下召你过去。”
刘甄回过神来,从后门入进了大殿。皇帝坐在屏风后,见她来了,一指跪在屏风下的闵贵君。刘甄点点头,知道这是要处置他的意思。
她冷眼旁观闵贵君胡说八道,用一些捏造的书信,试图证明礼部尚书与张良人私通。但在场知情的三人都知道他不过是在做戏,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毫不在乎,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与张氏的私情,并请求皇帝治罪。
刘甄听的心惊肉跳,发觉皇帝说话时冷漠非常,手指紧扣在扶手上,是发怒前的征兆。
那边闵贵君还在喋喋不休,刘甄看准机会抽掉他手中的证物撕成碎片,惯来嚣张跋扈的闵贵君一脸惊恐地看着她,皇帝随即道:“好了,贵君累了,刘甄,送他回去吧。”
内侍们按住闵贵君的嘴,将他架起从偏门出殿。刘甄也随之退去,临走前却听见台下清平道:“陛下何必多此一举,臣确实和张良人有一腿,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刘甄在心中暗自祈祷清平可别再说错话了,却发现皇帝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殿门合上,隔绝了所有视线。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突然有个念头从心中浮上来,那个踏入旧书房的人,难不成就是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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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是一片昏蓝的光,合欢的香气隐隐浮动在鼻端。清平闭上眼又睁开,手拢过床帐,光滑的缎从手指间滑落,她坐起身来揉了揉额角,摸索着床沿,一把掀开床帐下了床。
屋中没有一点声音,她凝神细听了一会,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从那些安静的琉璃灯盏旁走过,她走出了房门,回头看着落了一地的胧光,有些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赤足走在冰冷的地上,清平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从柱子间穿行而过,她侧头去看那些高高的殿柱,发现柱底的底座纹饰形如莲花,并不是常见的样式。
地砖倒映出她模糊的身影,如堕入晦暗幽深的梦境。身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追赶着,迫使她越走越急,想要尽快离开这里。心跳如擂鼓,她转身看向周遭,黑暗如潮水般涌来,让她感受到无比的压抑。再也不能保持先前的冷静,她拔脚在殿里四处奔走起来,最后,她听到细微的铃响传来,一路追逐着这声音而去,在大殿尽头她终于看到一束模糊的光,从门缝边透出。
她不再犹豫,用力推开了门。
寒冷的风迎面吹来,衣袖盈满,一点雪花轻柔地落在她的眼睫上,随即是更多的雪从她眼前落下,风雪中隐约可见万千光点,这些光点闪烁明灭,绵延到遥远的天边,仿佛是从厚重的黑云中倾泻而下的星子。大地上光与暗交错并行,城池的轮廓时隐时现,在呼啸的寒风中,远山如渐渐淡去的剪影,云层间隙中落下几道绚丽的霞光,冰封的河流从城中穿行而过,闪耀着幽蓝冰冷的光泽。近处高楼林立,宫阙巍巍,悠远的钟声散在风里,在她耳畔回响,是前所未见的壮阔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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