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屑于与之狡辩,这都是两人之间的事情,任人去说便好。
走出房门,却看见远处的山路上站着一位客人。
不,应该说是另一位家主。
他一贯喜爱的艳色缎面,精致的万花纹路绣在海棠红的长衫之上,衬得他好似从这天际云霞中走来的谪仙。
山上风大,那衣角都被吹得啪啪作响,他大病初愈,身形瘦弱,看着便好似即刻就能乘风而去般。
王怜花抓紧了外边的斗篷来挡风,便也没察觉沈浪的靠近,只是刚还扯着衣结,却忽的被人抱在了怀里。
他倒也不惊,慢条斯理地继续解着衣结,还不忘抬头打个招呼。
“沈浪,你来了。”
王怜花来了能干什么?从来都是给自己找麻烦的。
只是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虽一直在无名处,却总有人替他传消息的事情。
看着对方隐隐有些紧张和不带好意的表情,沈浪忽然也起了逗弄之心,只将人带回屋里,备了茶水,准备听他的说辞。
“沈大侠应还记得与我母亲的那个婚约吧。”
沈浪点了点头。
王怜花道:“如今此约却似再难续了。”
不等对方反应,他便又开口道:“只是,家母虽逝,但约定终究是约定。沈相公若是看中我宗哪个女子,我王怜花自为你做这个媒人。”
沈浪暗自想,若自己真说了某个人的名号,恐怕得被这孩子般记仇的王公子念一辈子,便顺着他道:“王夫人既已仙逝,这约定自不可成,更何况王夫人天姿国色,哪是寻常女子可替的,王兄莫要再言。”
若是寻常人看到这般你来我往的样子,肯定得犯糊涂,然而只有这两人才知晓这其中的真意,以及他们又是如何的乐在其中。
王怜花的手忽而绞在了一处,瞥过眼神不去看对方,语气也颇为小心翼翼道。
“人道父债子偿,那沈相公以为,若是我替母承约如何?”
沈浪将茶杯高高举起,掩住自己不住上翘的嘴角,假装喝了口水才缓缓开口。
“诶……王兄何苦如此埋汰自己,此约不过是与令堂而定……”
王怜花忽的有些心急,自然也没注意对方真正的表情,便赶紧辩解道。
“云梦宗子弟虽为世人不齿,却绝不仿那些伪善的所谓正道人士,如今整个江湖都知云梦宗与沈浪有婚约,沈相公莫不是想让我云梦宗再添违约之责?”
“这……”
沈浪不由苦笑——自己这位王公子还真是难伺候。
分明自己按耐不住,却偏偏要表现得大义凛然,为自己找好一个无比正当的理由,这性子也不知为何竟好这么别扭……
然而自己若不抓紧机会,便不是他沈浪了。
沈浪虽被人推崇其仁德,但也绝非是什么滥好人,有时甚至还觉得自己坏心的算不上是一个君子,奈何知晓的人实在不多。
他假意装出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却仍时不时不忘看对方飘忽不定的眼神,许久才终于定下了心思。
“王公子愿意承约自然不好推辞,然而这嫁娶之事恐怕还是得委屈你了。”
王怜花不由一愣,便看见对面人笑道。
“想来落霞观总归还是迎娶的一方,不是么?”
王怜花面上一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心下怒骂这沈浪好不要脸,却又不肯在此人面前服软,只得揪紧了衣袖艰难地点了点头。
其实便是沈浪自己也未料想对方会答应的这么干脆,其实若王怜花有一丝不满,他也绝不会勉强。
可这人明明平时见风使舵得这么熟练,到此时却又格外执着,也是猜不透。
于是修真界不久后便迎来了第二颗火雷。
沈大侠答应了王怜花的请求,婚期便定在七月初七。
请期之事[注1]自是落霞观那边定的,当时王怜花看着这两个七字还暗自郁闷了许久,只想自己此局莫非真的又输给了沈浪。
不过想来这婚礼之时还要彼此相斗个高低,天底下恐怕也就只有这两人了。
一位是云梦宗宗主,一位是落霞观首徒,多半还会是落霞观未来的观主。
这两人走到了一处,不少人还开始暗自揣测两边深层的含义——毕竟落霞观挟持王怜花一事当年也叫人颇有非议。
于是什么阴谋论的都有,却是不知道这两人还真的只打算认认真真地成个亲而已。
六月需行文定之礼[注2],王怜花是独子,便由了王祺堇来开门迎纳[注3]。沈浪父母早逝,观主便代为行礼。
王怜花舍了平日那身艳色,却是一身素雅绵软的交领长衫,发髻亦梳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旧式,面带浅笑,俯身参茶。[注4]
若不是听闻他从前的那些事情,当真会以为这是谁家那听话的佳公子。
一股书卷之气却又不会叫人觉得迂腐生厌,每个细节都合乎着自己的心思,叫自己挑不出一点错来。
虽然本来也没打算为难他,然而王怜花所呈现给自己的却实在叫自己佩服。
观主不由得心生爱怜之意,颇为赞许地看了沈浪一眼——确为佳配。
男方上门自然也早早备齐了物品,只是这男男成礼并不多见,因而沈浪不得不亲自动身采办。
既为男子,那么那些首饰自然也无必要,可礼不能违,倒也叫他费了一番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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