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却径直穿过了他的手掌,匍匐着爬上了窦德妃的腹部,熔化后钻入其中。窦德妃在梦魇中挣扎半晌,冷汗淋漓地醒来,对门外叫道:“来人!”
门外守夜的侍女挑起帘子,走入堂中,见状惊道:“德妃殿下临盆了!”
李天王情知他人之妇临盆,自己不好旁观,何况这还是自己的岳母,连忙退出了殿门,沿着回廊鬼鬼祟祟地散起步来。
话说回来,凡人的宫室委实和龙宫不同,虽不似龙宫水精为墙白玉铺地,但十步一阁百步一殿,移步换景,别有一番辉煌气度。李天王走着走着,就不知自己误入了何处。
李声闻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竟然会被龙宫的九曲回廊困住?别是装出来诓他的罢?
他闯入的似乎是宫中的偏殿,虽然同样金碧辉煌,却冷冷清清的没有人气。宫墙下有两三株冷翠芭蕉,春雨零星落于肥厚叶片上,掩盖了宫内传来的啼哭声。
一个六七岁的孩童从他身边跑过去,一头撞开门扇,大声喊道:“阿娘!”
房内的窦德妃正怀抱襁褓,在房中踱来踱去,见到那莽莽撞撞的孩子,笑道:“三郎,来,见见你的弟弟,这是七郎。”
被唤作三郎的孩子兴冲冲地跑进去,见到母亲怀中哭闹不止的婴孩,吐了吐舌头:“真吵啊。”
窦德妃道:“他们俩个才能见风,受惊容易哭闹。你年幼时也是这样。”
“另一个呢?”三郎四下环顾,最后在床榻上发现了另一只襁褓。
一听她怀中的是七郎,李天王就失去了兴趣,早就大步往床边走去,去找另一个婴孩。后者在襁褓中睁眼望着天,默不作声,但又确实没有睡着。
他和窦德妃希望的一样玉雪可爱,虽然尚且是个秃子,但就是比别的孩子好看。李天王闲得发慌,忍不住去勾他的小手。
他本以为这梦境之中,不会有人看到他,熟料那孩子却轻轻搭上他的手指,将它握在掌心中,无声地笑了起来。
李天王无奈道:“怎么,连梦里我都躲不过你的眼睛?”
三郎趴在床边,问道:“这个是六郎?”
窦德妃寻声走来:“对。不哭不闹的是六郎,力气用不完的是七郎。前日天后才赐了名,六郎叫声闻,七郎叫缘觉。”
第152章
“为何他们两个和我们兄弟几个不一样?”三郎疑惑道,“我和隆范、隆业一样,他们两个却完全不同。”
窦德妃道:“许是因为他们两个身世有些奇特,天后对他们格外留意,赐了这样的名字。说来也怪,我明明只梦到一个……生下来却是双生子。”
三郎对母亲所说的梦和双生子一知半解,咂咂舌便离开了床榻。
门外忽有人朗声笑道:“德妃殿下,臣奉命前来为两位小皇孙看相。臣可否入内?”
窦德妃忙把李缘觉也放回床上,让他和年幼的李声闻并排躺着,自己反身打开房门:“明天师请进。”
那天师四十上下,作寻常黄冠打扮。他跨入门内,寒暄的话尚未出口,目光已经定在床榻上的婴儿们身上。他似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物一样,瞪大眼睛,惊呼出声:“此二子……此二子……”
见他面色有异,窦德妃也惊惶无措起来:“天师,他们怎么了?”
天师叹道:“德妃殿下,事关天道运转,我不便多言,唯有一事可以相告。请殿下务必保守秘密,莫要将其说与君王听。”
他看了一眼床边杵着的三郎:“小殿下……”
窦德妃急道:“三郎还是个孩子,天师不必在意。我的两个幼子究竟有何不妥?”
天师踟躇道:“此二子合则为日。”
窦德妃不解道:“我不懂天师的意思。”
那天师摇摇头,闭上嘴不再多言。
李天王的余光,却瞥到三郎注视着床榻上的两个孩子,微不可查地撇了撇嘴角。他忽然记起李声闻的三哥,正是后来的临淄王,后来禁止李声闻入长安的皇帝。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一定是进入了李声闻的梦中,就像上次跟着他梦入黄泉一样。李声闻的梦境比他长得多,但很琐碎,一会是他满月时,窗外有金红色的碎羽飘落,轻轻覆在他的襁褓上;一会是他的父亲被贬为皇嗣,举家搬到冷僻的东宫居住;一会是窦德妃的贴身侍女、自称韦团儿的女郎,趁夜走入天后的寝宫,将偷听到的‘合则为日’的预言,和窦德妃之妹进献化生童子的事,一一道来。
他梦到某一天,窦德妃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膝下最幼小的双生子,被分别送入长安相距最远的两间道观修行。道观对皇室的男儿来说并不是好去处,但天后的做法也无可指摘——连她最宠爱的太平公主都出家为女冠,谁又能说她送皇孙修行是出于苛待?
已经七岁的李声闻安然接受了这一切,成了长安无名道观的观主,整日闭门不出临摹观中壁画,似乎母亲的死、祖母的严密监视都与他无关。他最常临摹的是一幅青绿山水,画中翠峰直入云霄,山岚雾气如帷幄遮蔽山腰,山峦间有碧水环绕,朱楼紫阁间错坐落。从云中依稀可见其中五座巍峨城阙,十二座白玉琼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云下的人间。
李声闻仅看它一眼,便可临出运笔设色如出一辙的画作,仿佛五城十二楼自在心中。他画下的这座仙山,甚至比壁画更多了来往云中的仕女,虽然眉目微小不可辨认,衣饰却细致得分毫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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