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贤才都盼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却不见史上多少贤才被皇家整治得跟咸菜一样。
“我和她打赌,赌输了才轮到你去找人。你都觉得我会输?”张妄想的与他不同,神色冷厉,极怒的模样。
他赢了一辈子,从来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他抢不到的。到老来,怎能让太后这个“前妻”坏了自己一世英名?
葛昏晓淡淡道:“你若为这一时之气相助车骑,最后老死异国,休怪我再找个老□□安生生过日子。”
乖张老头子被噎住,瞪大眼睛望着葛昏晓:“你敢!”
老病鬼眉目间冷淡一如当年,挑起半边眉毛:“皇上恕罪?”
张老头一愣,猛然拍着大腿大笑起来,似想起了无比好笑之事。
一转头看见小六儿好奇惊叹的眼神,他便指着葛昏晓笑道:“你将来也是要当皇帝的人,需知道一件事,有罪必罚,哪怕当时罚不得,来日,十几年,几十年,哪怕百年之后,这罪我都记着呢。”
言下之意,昔日老病鬼气他那么多回的大罪,用下半辈子赎了。
葛昏晓撇撇嘴,又板起脸问太后道:“既然你们已经帮我把名声传扬出去,我师门里的人可出现了?”
柳如风死于此毒,师门不可能坐视不理。
张妄躺在摇椅里,懒洋洋地翘着脚道:“前几日有人来杀你,说你谋害同门,我就想着我家老病鬼多善良一个人,这么编排你的人肯定罪该万死,顺手给杀了。你那师门不会只有一个传人吧?”
葛昏晓摇头道:“一脉单传。”
张妄一拍巴掌,大笑道:“那完了!”
他像存心捣乱,非不让葛昏晓和太后好好说话。都道老小孩老小孩,小六儿瞧他这样,不由就想到听乳母说起的,大哭来和兄弟抢夺父母关爱的小孩子。
大概小六儿眼里的亲近太明显,张妄长臂一捞就把小娃儿抱在怀里,对着呆住的太后和葛昏晓,笑得满脸褶子都发颤,好得意的模样。
沉默半响后,葛昏晓才长叹道:“天下奇人异士众多,太后不必太执着于此。”
“你不懂。他,”她一指张妄,恨恨地瞪着,“狂妄自大,把聪明人都赶走,留下一群光会陪他玩的蠢货,使得他退位后党争不断,空耗国力。为了挽救这个烂摊子,我启用新人,新人又被老人带坏,继续党争,好在柳如风异军突起,帮我孤儿寡母压下乱局……小六儿,离他远点!这不是为君的道理!”
小六儿先是一惊,下意识就从张妄这个好好玩的老头身上起来,待听到最后一句,居然心中发苦。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在宫中他倾慕的人物总有可取之处,或大智慧或小聪明或胸襟或气度,但今天这个笑得时而豪迈时而小气的老人,在奶奶看来是他绝对不能模仿的人。
小六儿直觉的知道,如果是张妄,他不会杀那位传说中力挽狂澜的柳如风,因为他能笑得那么真挚,没有一丝一毫的阴霾,和小六儿见到的所有人都不同。
葛昏晓对张妄说过,幸好你不是明君。
而这个国家需要小六儿当一个明君。
他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为国家活。
一只大手覆盖在六儿的头上:“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连交个朋友都得长辈允许,你死后还指望他干什么?”
他不当他的祖父,偏要当他的朋友,辈分乱得一塌糊涂。
接着,张妄又道:“老病鬼,要是我赌输了,你还去找那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师门吗?”
“你欠下的债,等你死了,我得还。”葛昏晓苦笑道。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冷心冷肺,但只要他承诺,这辈子都不会改。
张妄听见这话很高兴:“那你去就找吧,我没杀那人,砍了两条胳膊关起来而已,你喂个药让他带你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到他师傅。路上正好散尽家财,居无定所,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跟你过日子!”
“你命不久矣?”太后听出不对。
“最多一年。”葛昏晓道,“他不要临死受病痛药石之苦,宁可用三年卧病换一年活蹦乱跳。我本想着再陪他一年就能安安生生回屋里窝着,如今却不行了。”
太后闻言,怅然若失。
“事已说定,等他下葬,我就去找师门。太后娘娘请回吧,小门小户,容不下大佛。”葛昏晓看看天色,果断逐客,一手提起还赖着的小六儿,另一只手从药箱里取出个灰突突的烟斗,“你该用药了。”
……
张妄这个名字带着太多传说,凡他领兵,战无不胜,凡他在位,无人敢欺。哪怕税负劳役令民怨深重,哪怕无由起兵史书留名,哪怕暴戾好杀不被人喜,他依旧享尽了这世间的富贵荣华。
最后,他浑身没骨头样躺在摇椅上,嬉笑怒骂,意趣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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