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地里的稻子,三叔挑着菘菜上集去卖,平日也是一笔收入。可惜遭了台风,致地里收成大减,令林家今年的用度捉襟见肘。
夏日昼长夜短,到了地里时天色大亮,林延潮和三叔一人扛着一个锄头。三叔今年不过二十出头,与林延潮年纪相差不过八九岁,原来关系一直最好,但是这两年来二人却是渐渐淡了。二人行了这么久,也不交谈一句话。
就要到地里时,林延潮指着家里的菘菜地道:“三叔,今年稻田虽是给台风给害了,但菘菜长得倒还不错,过几日就可以挑集里卖个好价钱。”
三叔摇了摇头道:“哪有这么好的事?”
“怎么了三叔不好卖?”林延潮故意问道。
“怎么会不好卖,闹洪水几日,村乡不少菜地都给水泡烂了,幸亏我们家菜地田垄高。若是放到集市上卖,不用半天,一担就能卖完,若是担到城里,还能再值多些。”
“那怎地卖不出去?”
“还不是,你大娘开了口,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说他二叔家在城里开了菜铺,一开口都要了去,大娘拿回来的菜价还不值外头的一半。”
林延潮装着动怒的样子道:“竟有此事?这不是亏了我们林家,贴补了她的娘家吗?”
三叔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道:“这有什么办法,别惹事,好好种地就是。”
林延潮却不打算收住话题道:“三叔这一番让我辍学在家种田,是大娘,还是你的主意?”
三叔拄着锄头道:“实话与你说了吧,这都你大婶教我说的,她说你不去塾馆,家里就省了一份束修钱,还能多个劳力,帮我种地。罢了,你也不要怪你大婶了。”
三叔又道了一番大娘是为了你好的道理,努力的和稀泥。
“是这样的吗?三叔?”林延潮看向三叔。
三叔不悦道:“潮囝,你怎么怀疑起你三叔来了?”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三叔,我倒是听说大娘在你面前,是我有分家之心,要将这我爹当年为家里赚得十亩水田分走。你才答允大娘分家之事。”
三叔顿时色变道:“你从哪里听说的?”
果真大娘是利用自己当初说了分家一句话,背着自己在三叔面前上眼药。这点很好猜,大娘若不如此,也不是大娘了。要知道三叔最着紧这十亩田了,为了地里收成好,仅是粪肥,就不知灌了多少担。林延潮若要分家拿得他这十年的心血,他也是不愿意的。
三叔沉默不语。林延潮这时候在旁道:“三叔,你被大娘骗了。”
“她怎么骗我?你不想要这地?”
林延潮道:“三叔,我们家这十亩地,你种了有十年了,我有心于功名,不会去务农的,若是以后分家,这十亩田我是寸土不取的。”
“这怎么能行?”三叔犹豫道,若是真要他谋侄儿这十亩田,他倒也做不出来,“最少三房一家一份。”
按照明朝的法律,分家析产,是诸子平分。
林延潮笑了笑,身为务农之人,最重田土,但到了现代人眼底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将来不会局限于这小山村里。
“三叔,我说了寸土不取,就是寸土不取,若不是我还没有满十六岁,当场给三叔你立下字据来。倒是三叔你倒是失了计较,万一将来分家时,却不一定能分到这十亩地。”
林延潮一番好心建议,三叔却板起脸道:“你不好生下地,与我说这些作什么,别说这些闲话。”
“三叔,你不信,到时候别后悔啊。”林延潮作势扛起锄头。
三叔道:“慢着,你说个道道来。”
林延潮微微一笑,放下锄头来道:“三叔,你若觉得我人小言轻,这话说了你也不信,还落个不好,算了我还是不说了。”
三叔呵呵一笑道:“潮囝,怎么说呢,你这小子,这一病下,好似人一下精明许多,实话说来。”
“那我说了。”
“说。”
“三叔我只问你一句,这十亩若是我们二房不取,将来是会落在大娘还是你的手中?”
三叔沉默了一阵半响道:“她娘家势大,大哥又对他言听计从的。我争不过大娘。”
“正是,你想过没有,她眼下在三叔你面前编排我的坏话,为得是什么?”
三叔琢磨了一会,眼睛一亮,拍手道:“是啊,这恶毒的女人,就是怕我们叔侄俩,走得太近了。”
“正是如此,大娘为了谋这十亩水田,也是煞费心机,大伯被他搓揉得,要圆就圆,要扁就扁的,爷爷又常年不在家,至于我们二人,他是拉一个打一个!”
三叔握住锄头,沉默了一阵道:“我又不糊涂,怎么不知道,但是大娘厉害啊,他平日欺负你和浅浅时候,我也不敢出声。潮囝,我知你心底有气,但你斗不过大娘的,就算我帮你也是一样。”
林延潮当下道:“三叔,人争一口气,就算我爹不在了,也绝不能让大娘如此欺压到头上。三叔你也不必帮我,只是到时候不要站到大伯大娘的一边就好了。”
三叔一握锄头道:“这怎么能行!”
“三叔你只要按我说的,今日我就要大娘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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