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敬亭瞧清他脸上的墨印,不禁摇头长笑,对下人道:“去拿清水来,给世子洗洗脸。”又佯装教训徐璎珞说,“珺儿可莫将世子欺负狠了,小心他不再理你了。”
“哼。”徐璎珞在男子身边坐了下来,卷着头发说,“不理就不理,我还巴不得呢。”
沈敬亭笑而不言,他观察了几日,看得出这一对只是两小无猜,并无其他心思,也算是安了心。李鸿洗着脸的时候,一个下人端着盘子,道:“爷,有人赠酒。”
沈敬亭问:“可有说是谁?”
下人摇首:“未曾言明。”
沈敬亭正觉困惑,那酒壶呈到了眼前,他便倒了一杯,放在鼻间一闻。接着便撩起帘子,往外一觑。却看河面上,不远处的另一艘船舫缓缓划过,从那头传来丝弦之声,还有歌女轻浅的吟唱。歌声凄凄婉婉,水上灯火莹亮,影影绰绰的,一个人背手站在甲板上,玄色袖子随风轻扬,一条金色螭龙栩栩如生。
徐璎珞好奇地探了探脑袋,问:“那是谁?”那船舫比之徐家的船只,竟更是华贵,试问这京中,还有哪家有如此手笔……?
沈敬亭虽不敢贸然断言,心中却隐隐猜到是何人。
到夜里,数人乏了,便打道回府。
今时不同以往,夜里宿在谁的院子,都是院君自行拿的主意。有时在这一房待两三日,有时也会在自己的院子里独宿,然而家宅却一片宁和,三个夫君亦不曾因此事争吵过,是以下人皆认为院君持家有道。
这阵子,因徐璎珞归府,院君都留在大房这头过夜。
今夜,他推门而入,就见徐长风正守着孩子。圜圜手里拿着一个木剑,正有模有样地比划着。男人坐在他边上,时不时纠正他的姿势:“不对,要这样。”
圜圜一脸正色,学得极是认真。男人望着孩子,朦胧的烛光里,刚毅的脸庞亦变得柔和起来。
阖上门时,父子俩听见响动,便一齐望过来。
“阿爹!”圜圜一见到他,便欢欢喜喜地跑过来,仰头说,“父亲教了我几招,以后圜圜也能保护阿爹了。”
沈敬亭怜爱的擦了擦他额头上的薄汗,温柔道:“圜圜好厉害。”
逗了一会儿孩子,圜圜便困了,仆妇便抱起了少爷,带着他回去了小院里,屋里只剩下二人。
徐长风将那柄木剑拿在手里看了看,怀念道:“我儿时,也用这柄剑练过。”他笑了笑,带着宠溺道,“圜儿可比我那时候有天份得多。”接着,就将木剑放好。
“我已挑了几个年龄相称的少年公子,不论是相貌、出身或是前途,都算不错,就看哪个对了珺儿的眼缘。”就同寻常夫妻那样,两人聊着家常话,话题大多都围绕在徐璎珞的亲事上。闲话家常时,沈敬亭不免将方才游船时,碰巧遇上太子一事告知徐长风。
谁料,提到这事儿,徐长风却沉默下来。沈敬亭想来擅于察颜观色,便问:“怎么了?”
徐长风瞅了瞅他,说:“今日,今上召见我,提及为太子选立侧妃一事。”
沈敬亭闻言,心中“咯噔”一跳。
当朝太子乃是罪妃谢氏所出,当年,以谢氏毒杀小陈后一事为由头,圣上清算了谢家满门,连徐家都差点波及。
自古,太子虽为楔,未娶尻妻之前,必会遴选世家贵女为妾,将来登基为帝,这些侍妾自也理所当然封作妃子,只不过,这皇后之位,当属尻妻无疑。之所以还要纳封其他贵女,一是为了子嗣丰沛,二是要揽收各家族势力。是以,数朝以来,太子极晚迎娶正妻,大多是登基之后,再由世家里的尻子择一,直接封为皇后。
尽管明知无缘皇后之位,当今仍有许多世家贵女想嫁进宫中,尤其这侧妃之位,不同一般侍妾。来日太子若是顺利登基,侧妃必封为皇贵妃,在后宫里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徐长风道:“太子今年有十八,确实是时候纳娶侧妃。不止是珺儿,丞相和另外几位尚书之女,亦在圣上打算之内。”
一听,沈敬亭高高提起的心稍稍落下,道:“那依今上的意思,倒不是非是珺儿不可。”
“明面上确实如此。”徐长风一叹,“圣心难测,今上独自召见我,想是比起各家仕女,更属意珺儿。”
谢家倾覆之后,太子身后便再无强力的外家,只能仰仗皇上的宠爱。然而今上四个皇子里,只有徐修容所出的四皇子为楔。徐修容虽已在三年前皈依佛门,四皇子身后却仍有徐家做靠山。圣上有意让太子纳徐家女为妃,是为将徐氏和太子一派系在一起,以防来日徐家助四皇子争位。
今上打着如意算盘,只是,徐长风却不想当这个国舅爷。
若是嫁给太子,纵然将来能当上皇贵妃,夫君对她也必然是恩义多余情分。想到此,徐长风长叹一声:“且不说珺儿那脾性,不适合嫁进宫里,我作为父亲,也只盼她一世无忧。”
沈敬亭静静握着他的掌心,两人相顾彼此,便是无话,也都明了对方心中所思。
静默良久,沈敬亭开口道:“如此,珺儿的亲事,还是要早日定下才好。”
徐长风亦有此意:“最晚在来年春日之前,就要定下来。”
“嗯。”沈敬亭颔首道,“我会多加留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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