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苏禾晚上去了之前打工的酒吧。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苏禾想亲自去谢谢老板。
酒吧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马上就是农历新年了,彻夜买醉的人比比皆是,为事业所困,为情所困,有些情绪不会因为喜庆的节日而改变,大醉一场,太阳升起来,酒精蒸发干净了,生活还要继续,烂摊子还要收拾。
酒吧里新来的是一支乐队,苏禾跟着老板在后台看了他们的演出,不由得回想自己在这方舞台上的表现,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老板指着后台正在播放的娱乐新闻,说的正是《引擎启动》的,笑说:“要出道了吧?”
苏禾也笑:“老板还能听出我的声音。”
“在我这儿这么多孩子,我最看好你,好好干。”
新年是在疗养院里和外婆一起过的。
老人的身体熬不得夜了,苏禾和外婆一起吃了年夜饭,捡练习时几件有意思的事情说了,就伺候她睡下了。
苏禾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疗养院建在郊区的半山腰上,为了老人们的健康着想,除夕夜并没有放烟花爆竹,只点起了几盏红色的灯笼,把夜色衬托的更加纯粹。
父亲离开已经快两周年了。
两年前全家四口人一起团团围坐吃年夜饭的热闹温馨还历历在目,然后只剩下三个人,年味淡了,而今年只有他和外婆两个人了,年夜饭都没有亲自动手,护理人员做好了没人发一份,和外卖的盒饭一样,只不过食物是饺子而已。
再然后呢,会变成他自己一个人。
除夕夜不论是工作还是放假休息,都是他一个人了吧。
公司给了他十五天的年假,正月十一回公司正式筹备第一张ep。
苏禾一直跟外婆呆着一起,出道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他想尽量多的把这段悠闲时光和亲人一起度过。
正是因为他这个选择,正月初五,他在疗养院中收到了母亲亲自送过来的结婚请柬。
大红的颜色映着母亲脸上少见的惶恐,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苏禾的脸上,疼得他心都揪在一起。
母亲再婚,居然给儿子请柬,苏禾想,他脸上的表情一定蠢得像白痴。
苏锦华不安的搓着两手,结结巴巴的解释:“小禾,本来……本来我和你杨叔商量着不举行仪式了……但是那个,杨叔的儿子回国来了,在美国留学那个,哎,他不同意,按理你……你是妈妈的儿子,不应该给你请柬的,但是那个谁刚回国,是要进市委工作的,会来很多领导,到时候要介绍家属……”
“我知道了。”苏禾低头看着请柬上并排的两个名字低声说。
苏锦华红了眼圈,伸手想摸摸苏禾的头,被他一偏躲过去。手掌停留在空中,苏锦华抹抹眼睛,有点哽咽:“妈妈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可我也没有办法,你爸去世了,赔偿金也没有一分,我现在又没有工作,跟你们住在一起只能增加你的负担。妈妈这样净身出户和人家结婚,说话没有底气啊……”
苏禾依然低着头,眼眶酸痛,请柬上的字模糊成一片,嗓子像卡了一块酸硬的石头,生疼生疼的。他努力的深呼吸两口气,等视线重新清晰了以后抬起头来:“我知道了。”
苏锦华嗫嚅着:“他们还在外面等着,我,我先走了。”
苏禾两手背在身后,默默点头。
苏锦华眼中一点点的期盼尘归尘土归土,她想他到底还是没有叫她一声妈妈。
自从她的丈夫去世以后,儿子好像就没有再开口叫过她妈妈。
知道苏禾一直在怪她,如果不是因为她,她的丈夫绝对不会去多加那一个月的班,也不会因为矿难死在井下。苏禾能一直上学,他的成绩好,一定可以考上一所好大学,将来有一个好工作,娶妻生子,和满眼看她不起的那个留学归来的孩子一样有出息。
婚礼的事情她跟那家人请求过,结果还是如此,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年轻时再漂亮也经不住岁月的打磨,能找到这样一个归宿很不容易,她存几分私心为自己,知道唯一的儿子受委屈也无能为力……
苏禾最后挺起胸膛看着他的母亲从他面前走远,把她眼中的期望和失望看得一清二楚,他知道她想要什么,可他再怎么说服自己他都喊不出口。
父亲的事情他一直都告诉自己没有人会预料到,等他终于能回到以前的样子的时候,母亲告诉他她可能要再婚了,然后搬了出去,现在要他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去参加她的婚礼,他都快不认得她了。
请柬已经被他在背后攥的不成样子,苏禾蹲在地上,将它按在地面上铺展开,用手一点点的把褶皱捋开,红色的请柬,烫金的字体,上面突然多了两滴水滴,苏禾把它们擦下去,却越擦越多,脸上有什么痒痒的,用手去抓,冰凉一片……
初五破五,父亲在的时候,这个时候该放鞭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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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悲喜交加的新年(2) ...
正月初十,m市下了整个冬天最大的一场雪。
凌晨时分,临近城郊的街道上仅有的几家店铺已经打烊,远处居民区有一两扇窗透着光亮,寂静无声,空中的雪花在金黄色的路灯灯光下飘飞,折射出五色斑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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