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之后……
贵阳,万箭楼。
万箭楼,本名八仙楼,早年间,叶小天曾在此宴请安家长公子安南天和贵州按察使王大人,被石阡曹家派土兵围攻,乱箭攒射,自从名声更噪,便改名万箭楼了,传承至今,倒成了贵阳城中一处极有文化内涵的所在。
依旧是三层的酒楼,酒楼上宾客如云,七嘴八舌,各有所言,不过议论最多的便是当前的战事。
今年,安南武德成督兵犯我边界,云南总兵沐叡出师,贵州方面亦有调拨人马助战。
这一桌人谈起战事,那一桌人听得有趣,便也侧耳倾听,时不时还要插一句嘴。临窗有一双男女,男的看起来只有三旬上下的样子,眉目清朗,顾盼之间,颇有威仪。
女的比他还要略小一些,成熟美妇人,正是蜜桃儿一般的年纪。那花容月貌,一颦一笑间都是无限的风情,时不时就会有人偷偷睃她一眼。
这时邻桌正有人谈着云南战事:“沐老公爷自然是厉害的,世镇云南,安南人犯我大明边界,那就是侵犯了他老人家的地盘,他岂能善罢甘休?不过,咱们贵州,却也不乏好汉!”
他抹一把嘴巴上的酒渍:“咱们叶天王,可是派了兵马大总管华云飞,统兵两万前往云南助战的。华大将军的厉害,你晓得吧?听说那安南猴子,被华大将军打得上窜下跳呢!”
酒楼中一阵轰笑,坐在窗边的那个剑眉星目、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缓缓呷了口酒。对面的美妇人,却是向他丢了个有趣儿的眼神。
这时又有人道:“说到云南战事,对了,你们听说陈藩台家公子被斩首的事了么?”
马上就有旁边一桌的人接口道:“自然听说了,这陈藩台家公子,包揽了我贵州兵马赴云南作战的辎重、米粮生意,本来嘛,这里边油水甚足,够他赚的了,可他还贪心不足,采办的药材以假作真、输运的米粮以次充好,有的米袋子一打开,不是霉变就是糠,太也黑心,结果被按察使霍大人秉公执法,给斩了!”
先前那人道:“嘿!你道他为何这么大胆?因为他是陈藩台家的公子。霍臬台使比布政使还低了半阶,两人又是同僚,你道霍臬台为何这么不给陈藩台面子,偏要办了个死罪?”
马上就有人道:“怎么着,不是霍臬台铁面无私么,这里边难道还有什么门道?”
先前那人得意洋洋地道:“那是自然!不瞒你说,我那妹子吧,是巡抚衙门花晴风花老爷新纳的六夫人,花老爷是抚院大人第一亲信,故而我才知道这样隐秘的消息……”
他先卖弄了一番,钓足了众人胃口,才道:“陈藩台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啊,舍得他死吗?听说陈藩台拿了大笔的银子,去求霍臬台开恩呢!”
众人一阵骚动,那人道:“你们想啊,陈藩台何等身份,霍臬台还能不送他这个人情?何况还有大把银子赚着。所以啊,霍臬台就出了个主意,叫陈藩台找一个替死的家人,把这事儿都兜揽下来,他这边运作运作,陈衙内也就逃过了这一劫!”
这货看来是没少喝,不然的话,事关本省排名前几的朝廷大员,这么隐秘的事儿,他又岂敢说出来。此时楼上鸦雀无声,众人都竖起耳朵听着,就连靠窗那对璧人都被他吸引了。
这人更加得意,提高了嗓门儿道:“你们忘啦,咱们贵州派去云南打仗的是谁的兵?那是叶天王的兵!药材是假的,本来能救活的伤兵是要死的!米面是坏的,士兵连肚子都吃不饱,能打胜仗吗?”
他顾盼众人,威风不可一世的样子,仿佛说书先生一般,用力一拍桌子:“叶天王最是爱惜部属,这事儿,他能不为部属讨个公道?叶天王派了个侍卫,给霍臬台捎去一句话,就一句话:前方将士,不能枉死!陈家公子,必须偿命!”
“嘿嘿!就这一句话,陈公子,谁也救不得他了!”
他吱溜一口酒,又挟了一口菜,酒楼上众人喧哗议论了一番,有人问道:“叶天王一句话,霍臬台就听了?那陈藩台就这么一个独子,能坐视不理?”
他听了便把眼睛一翻,道:“你问着了,戏肉就在这里!”他一口把酒干了,兴致勃勃地道:“陈藩台当然想救,你们不知道吧?为了救下儿子的性命,陈藩台都向霍臬台下跪了!”
酒楼上“轰”地一声,喧哗声又起。他的声音也又提高了些:“陈藩台为了儿子的性命,向比他低半阶的官儿下跪呐!结果如何,你们猜,你们猜猜!”
众酒客哪里还按捺得住,七嘴八舌便道:“这位仁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结果如何?”
那人嘿嘿一笑,提起酒壶晃了晃,却已喝干了。旁边有人等不及,喊道:“小二,给这位仁兄上一壶好酒,算我帐上!”
那人顿时眉开眼笑,道:“结果啊?结果自然是陈家公子依旧被正法了,这你们都是知道的。但你们不知道的是,霍臬台对陈藩台说了什么!”
他吸一口气,扮出一脸苦脸,拱了拱手道:“藩台大人,实在对不住了!您为了儿子都屈膝下跪了,只要能抬手,霍某敢不抬手?霍某也是没办法,那可是叶天王!谁的面子能比他大呀!’”
临窗那桌,美妇人向对面的男子扮个鬼脸儿,竟然有些少女的顽皮味道:“嘻嘻,叶天王啊,好大的面子,好大的威风呢!”对面的中年男子瞪了她一眼,美妇人俏巧地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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