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口欲言,却又顿住。他突然一步上前抱住我,让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他艰涩道:“再陪我一会儿……只要一会儿。”
傀儡丝缠着我,我无法动作。
被他抱着的每一寸皮肤都像烧灼般疼痛。
我挣不开,与他相拥的每一刻都是煎熬。
可是他忽然又松了力道。
----我猛然发现,季凌的身体正渐渐变得透明。
“你?!”
这又是怎么回事?!
季凌凑近我,好像要落下一个吻,可是咫尺之间始终没有落下来。
“小渊,有些事命中注定,不要难过……”
我骂他,我怎么会为你难过,我恨你还来不及。
“恨我也好。”
这是他消散前最后一句话。
他从一个鲜活的形体到化成无数光点,不过一眨眼时间。
傀儡丝落了地,在所有丝线尽头,有一颗指头大的种子。
----那就是所有傀儡丝的源头。季凌死了,傀儡子没了主人,于是这些傀儡丝也没作用了。
我呆坐在原地,直到泪痕干涸才反应过来,招来火诀,烧了这些丝线。
傀儡丝烧尽,留下一地黑灰。
满地劫灰余烬俱念我。
季凌确实够狠,坏事做尽然后死在我面前,让我想报仇都没办法。
而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的爱因他而生,我的恨也因他而生。
可所有因他而生的爱恨,至此都无疾而终。
【18】
季凌又骗我,小师弟到了魔域后拒见师父。师父和几方域主打了一架,然后旧伤添新伤,重回惊鸿峰。
师父显然已是心力交瘁,可我这逆徒不得不还补上一刀。
我长跪在师父面前,将这些年来的经历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季凌操纵我做了多少事,但一定和苍冥山之变脱不了干系。
我更希望自己身上的罪名再多一点,左右我已万念俱灰。
师父却不怪我。
他疲惫地说今日之祸他难辞其咎。当年前任魔君死于内乱,魔族各方势力纷争不止,新生的弱小魔君被各方垂涎觊觎,几方大魔齐聚清珩岭。师父原为除魔而来,一时心软,从万魔手中夺走魔君,妄想自己可以压制魔心,将魔君引入正路,便把小师弟带回惊鸿峰上。
从那时起就埋下了祸端。
我惊疑不定:“清珩岭……那里原本可有姓季的仙门世家?”
师父道:“哪有什么世家,清珩岭从来都是魔族的地方。譬如上任魔君季逢澜,从生到死都在那里。”
原来“世家”是真,“讨伐”也是真,只可惜季凌偷天换日,这故事从根源上就错了。
师父最后说,傀儡术一事并不是我的过错。但苍冥山也不是当年那个世外出尘的仙门了,他以师父的名义让我去留随意,然后便动身再赴魔域。
惊鸿峰又只剩我一人了,我想这次分离怕是会格外漫长。
中州战火未熄,凤羽公主与白鹿家主的名声日益响亮。
我想去找他们。
我最后回身看了一眼惊鸿峰,山水依旧,屋舍依旧,却只剩人去楼空了。
【19】
后世说起退蛮之战,有三人功不可没。
一是凤羽公主,二是白鹿家主,三是无名术士。
前两者皆是名声响亮,唯有第三人不知来历、战后亦不知去向。
旁人只知道,有这术士在的地方,白羽军依靠奇门阵法,出奇制胜,最夸张时甚至不费一兵一卒便大获全胜。
战后又起新王朝,凤羽公主一呼百应登为女帝,而白鹿家主与她关系暧昧,却迟迟不肯接受“王夫”这一封号。
就在众人都在拿女帝与白鹿家主的婚期打趣时,无名术士正如他悄无声息地来那般,再度悄无声息地去了。
二师姐登基后还有一大堆朝堂琐碎事要处理。这堆事务总归与我无关,我看着大局已定,寻了个由头走了。
我刚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僻静地方准备住下,好些年不见的小师弟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我笑道:“魔君?”
他没心思与我调侃,但还是有气无力地回敬:“无名术士。”
“帮我个忙,报酬丰厚。”
经年不见,小师弟似乎也不再少言寡语了。
“什么事?”
“----杀了我。”
我没忍住,脱口而出:“你犯了什么毛病”
小师弟却说:“他怎会害你。你替他清理门户,还惊鸿峰一个好名声……师父不会怪你的。”
我便越发确信他是要坑我了。
然而不等我拒绝,他却转头跟我说起另一件事:“我有个哥哥----或者说伴生,你听说过吗?”
我的心漏跳一拍。
我听见自己声音颤抖,近乎走调:“你说季凌?”
小师弟点头,向我简单解释了番季凌的来历。
魔君诞生之地----青州清珩岭。
清珩岭独有一种植物叫寄幽草,魔君诞生时魔气过于充盈,容易引起人间乱象,于是多余的魔气便会被寄幽草吸收。
季凌由寄幽草化形。
小师弟新生不久就被师父从清珩岭带走。而魔族失了魔君,便如人间王朝没了帝王,几方大魔争权夺势时,亦有有心者想找回魔君。
季凌因魔君而生,魔君予他生命,他便自觉要去寻回魔君,为此甚至不惜赴死。他谋划了很多事,傀儡术不过是其中一环。
可算计来算计去,在绑走苍冥山主时出了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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