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尽了烧,深深浅浅的伤口也慢慢结了痂,虽然脸色还是白的像纸,总算有力气下床走动。等他稍有点精神之后,大米才发现他原是个很好看的男人,细细长长的眼睛,斜挑着眉,鼻子又高又挺,嘴唇薄的恰到好处,下巴太尖了些,却很有不服输的气势——总之,是那种能让苗寨少女一见倾心的长相,若让大米的娘亲见了,保准会悄悄指着他,数落大米说:“你看看人家,看看人家,怎么就能比你俊出那么多!”
大米闲下来就跟他聊天,他看上去年纪不大,说话却总是又短又冷,好像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大米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不但不肯讲,还老道的教训大米说:“有些事,不知道反而好。”然后又问大米:“你叫什么?”
大米老老实实说叫大米,又好心解释说,他出生的时候家里很穷,爹娘希望他能带来好运,有米下锅。那人听了忍不住笑弯了眼,大米觉得他是看不上自己的土名字,觉得有些气闷,转过脸去不说话。那人看大米生气了,也不肯陪好话,只是靠在床上淡淡说:“能叫大米也挺好——我的名字都不是我爹娘取的。”
大米听了好奇起来,再要追问,那人却又不肯说了。就这样那人在大米的草屋里又住了大半个月,两人的谈话虽然不多,日积月累下来,大米也总算听出了个究竟——他是练武功的,身手不错,找到了两件宝贝。后来宝贝被几个汉人看上,召集了一群人来抢。他拼了命也打不过,以为自己是死定了的,然后就被扔下了五爪峰。大米也不喜欢中原的汉人,要陪他一起开骂解气,他却无所谓的摇头,眼睛变得很冷很暗,一点也不感激大米的兄弟情谊。那时候大米突然觉得他很孤单,于是问他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
“有的。”他很快回答:“还有一个人。”
大米没问他是谁——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说。不过从他的神态语调来看,大米暗自猜测是他的妻子:“那你要不要给她带个口信?我从来不让爹娘担心。”
“他们早把我住处毁了,没法带信。”那人说:“他大概去了别的地方。”说到这里他警惕地瞟了大米一眼,突然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
大米丝毫没感觉到另一个人眼神中的威胁,理解似的点点头:“那你一定很担心吧。我也常常这样,想着我不在的时候,万一爹娘出了事……”
“那不会。”那人打断了大米,显得有些得意:“我们的命是连在一起的,我不死,他也不会死——我知道他没事儿,等找到他,就好了。”
江湖对大米来说太遥远,他没有听说过翳流,没有听说过教皇,当然也没有听说过起死回生的法术和可以分享生命的同命丸。他于是恍然大悟,想着当天那句“我们就一起死”,一定就是对这个家里人说的,后来那句“跟你在一起”,当然也是对这个人说的。他想赤发金眉的青年其实不如外表看来这么冷漠无情,不然他怎么会在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还心心念念地去记挂另外一个人。
第一场雪下完以后,大米准备搬回山寨,青年的身体恢复到行动自如,也说要向大米告辞。大米说大雪封山,赶路不方便,邀请他去山寨住一段日子:“我娘亲很好客,一定会喜欢你。”
“不了。”青年摇摇头:“我要去找人。”
“你又不知道人在哪里,怎么找呢?”大米说:“或许你的仇家还在找你,你还是先躲一躲。”
“天下那么大,总有一个地方会有他。”青年说:“早启程一日,就能早见到他一日。早见到他一日,以后能在一起的时间就多一日。”他说完低下头去笑笑,向大米挥挥手,转身之前又突然问道:“我不喜欢欠别人的恩情——你最近好像有事挂心,如果我能帮忙,一定尽力为你做到。”
“啊……这个……”大米还是搔搔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没什么……我六月进山的时候看准了一株人参,现在到了采参时候了,可惜长在东边那块悬崖上,危险得很,我够不到……”
“举手之劳。”青年笑起来:“我去挖来给你。”
“危险得很啊……”大米为难地说,没想到青年那么乐于助人,他自然猜不到世上敢于向面前青年的请求帮助的人不过寥寥数个,而他竟然有幸成了其中之一。起初他看着青年的身形蓦然远去,还以为是被雪晃花了眼,反复揉了几次眼睛,才确定那人已经离开,于是在屋子里点起炭火,烘着手等青年带参回来。
到了下午时分,外头飘起鹅毛,密密纷纷挡住了天空。大米后悔不该让重伤初愈的青年冒险,急得直跺脚。他在窗口来回张望,远远见到有人,赶紧开门出去,待人到了近前才发现并不是朱红头发的青年——那是个一身紫衣的清癯男子,不急不缓地行在雪地。他身量高挑,遗留在身后的脚印却是很浅,转瞬就被落雪迫不及待地掩盖,墨蓝色的头发夹杂了银丝,在脑后扎成辫子垂落。他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来,见到大米冻得通红的脸,伸出门口探头探脑。
大米没想到这种天气外面居然还有行人,愣了一下,冲他笑着点点头:“啊,不好意思,我以为是我朋友回来了。”
紫衣男子微笑着点头回礼,没有说话。大米见他穿得并不厚实,好心搭讪道:“天那么冷,你还要赶路?”
“是啊。”男子说,并没有告诉大米趁雪赶路最容易掩藏行迹。大米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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