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笑起来:“你看我的时候,我不敢看你。你挪开眼,我又忍不住怪你不看我。可我想明白得太晚了,不敢赌你是不是能原谅我,况且——那时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
“很早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只能活三十年,再往后,就不知道要变成什么了,原本想趁还活着,把所有想做的事都做过一遍,哪想到……还是舍不下。
“我没有出海,找了个隐蔽的山洞去等死,宁可叫你以为我食言,也不想让你知道我死得这般可怜。没想到会被时小树撞上,幸好他控制不了我,只将我当做压箱底的手段。”
“师弟,”越饮光极轻极柔地喊他,“我是真想过杀了你,这样便不用去想,我死后你会是什么模样。只不过,你哭起来那么好看,若死了,便瞧不见了。”
沈丹霄原本正哭着,听他这么一说,却哭不出来了,道:“师兄若喜欢,日后我天天哭给你看,好不好?”
“不好,”越饮光道,“我死过两回了。前一次不算,后一次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想起自己是怎么被放进这具身体里,又是怎么鸠占鹊巢,真当自己是个人了。你看我有个人样,我却知道我不是个人,你这辈子都想不到,我平时在想些什么。”
沈丹霄抬起头,他眼角仍然挂着泪痕,笑道:“你再说不好,我现在就自我了断,看你到时去哪儿找我。”
“荒唐!”越饮光斥道,“你怎么能——怎么能——”
沈丹霄道:“我知道师兄还是同我一起长大的那个师兄。你现在还能好好地和我说话,我已经心满意足,不求多的了。”
越饮光从前盼他走出过往阴影,像个寻常人,快些长大,此时却恨他人长大了,心也野了,嘴也硬了。
雪越来越大,沈丹霄与师兄十指相扣,只觉此生再没有比现在更快活的时候。
岳摩天又打了个哈欠,道:“我要走了。”
他与越饮光二人都有些缘分,此时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沈丹霄与师兄互相搀着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道:“你要往哪儿去?”想起对方是长乐宫主,自然是要回去的。
岳摩天却道:“天下这么大,哪里不能去?”
他笑着转身,挥了挥袖,以作告别。
雪已有寸许厚了,他落脚有些深,雪地上的印子一枚一枚极是清晰。
天气清寒,他暂且不能用内力,露在外头的皮肤苍白而无血色,唯独左手肌肤红润如常,只手背上有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点。他瞥了一眼,抖落长袖,覆住了手,仍是不回头地走了,脚步虽深,却极是稳当。
他无咎天反噬,理当不能动用内力,不知为什么,越走越快,不一会就看不见人了。
沈丹霄到了此时,才想起还没问师兄,三年前为何要对方助他一次。
他正要开口,岳摩天清越的歌声遥遥传来:
我昔钓白龙,放龙溪水傍。
道成本欲去,挥手凌苍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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