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冷笑,吐出了八个字:鏖战脱力,重伤昏迷。
沈雁面色更肃穆了几分,他如今已经相当清楚严漠的武功,能让他陷入鏖战,直至重伤的,该是何等凶猛的一场激战。只是他对战之人究竟是谁?平生又面对怎样局面,才养成了这么一副杀伐不禁的酷烈脾性。
看着沈雁眼中的执拗,严漠也不再遮掩,直直说了出来:几月前,蒙鞑点起二十万兵直犯合州,师尊生前跟那合州知州有些交情,乌衣门故地又与合州唇齿相依,我便率五百乌衣劲卒前往援驰。当时也有不少武林门派率兵前来,直把那小小的钓鱼城堵得水泄不通。
那次之战,遮天蔽日。严漠语气中带出一丝森然,城中算上吃奶的娃娃,也不到两万之数,其中还有过半是寻常百姓,面对十倍之敌又怎能取胜?然而凭这四千守兵,三千豪侠,我们硬是拖住了鞑虏铁蹄五月之久,最后使计击杀了对方将首,才让那群敌军败兵退走。只是我乌衣门损兵过半,回程时又不幸遭遇鞑子余部,我带着百来人杀了出来,四散而逃,没能撑到过江就昏了过去。再次醒来,眼前已不是那片天地。
说道这里,严漠顿了顿,冷冷补到:这么多天过去,我那具残躯,怕也被山狼野犬啃了个干净。
严漠的声音里并无多少起伏,所说的内容也没有丝毫修饰,然而平淡之下,藏得却是何其壮烈的一幕。二十万敌军,不到一万的守兵,他怎么敢如此以身犯险?这样一场厮杀,又与送死何异?
过了良久,沈雁终于问出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你要参与那场战斗?又为什么非要打这样一场大战?
因为我全族皆丧于鞑子铁蹄之下,师尊从灼烤人肉的架子上把我救出,传我一身武功,又把乌衣门交予我手上。师尊他一生癫狂的厉害,却偏偏跟蒙鞑不共戴天。这既是师命,也是我自家的国仇家恨。严漠挑起了嘴角,至于乌衣门,所有门众皆着墨色,跟蒙古诸部有血海深仇,剥皮植草,砍头焚尸的事情不知干了多少,在鞑子占领的南京道上自有一番凶名。江湖上还给我起了个诨号,名唤阎魔。
夜风呼啸,月色暗沉,在这一方陋巷之中,淡淡血腥随风飘来,衬得阎魔二字愈发阴冷。沈雁只觉得浑身犹如浸入了冰窟之中,他生在这个大楚,长在太平盛世中,虽然见过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却从未碰上什么迈不过的坎儿,几十条人命就是天大的血案,两派之争就是累年宿怨,哪里有真正的乱世可言?
一场战役便有二十万敌人?三国交战百余载?食人的蛮族?这些他统统没有见过,若是严漠真生长在那个世界,经历过如此种种,身入魔道怕是再正常不过。或者说,他还能留有一丝清明,有着一份豪气,便已经十足的难能可贵了。
一面是杀人从不眨眼,酷烈到被人唤做阎魔的煞星,另一面则是会为了师尊的遗命硬抗二十万吃人鞑虏,千里迢迢护他性命的侠士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严漠?这一刻,就连沈雁都分不清楚了。
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失措,严漠抬手一抛,两颗人滴溜溜头滚进了沈雁怀中。淅淅沥沥的血污染在了那件月白色的新衫上,瞬间冲淡了他满身的脂粉气味。
我和魏凌云不同,和你们这些正道也不同。严漠迈开脚步,悄无声息的朝沈雁走来。他的步伐很慢,慢到周遭的风似乎都为之凝滞,那股散不开的血腥气从他身上飘来,与两颗人头上的味道混作了一处。
如今魏凌云成了我的敌手,想要我的性命,我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站在沈雁身前两步之处,严漠停下了脚步,冷峻的脸上多出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紧绷,你还要继续跟我一道走下去吗?
跟他一起,用尽别人不会去做的手段,把那摘星楼连根拔起,救他和自己的性命?沈雁只是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
恶人自有恶人磨。
几个字清清楚楚的从他口中溢出,像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一阵微风吹过,吹散了包裹着两人的血腥气意,也把那份紧绷消弭不见。沈雁笑着摇了摇头,把那两颗脑袋拎在手中:我是被摘星楼猜了个透彻,这江湖也被他们视作囊中之物,说不好换你来,反而会好些,只要严兄不嫌我累赘
浪子的笑容有些无奈,却依旧抹不去笑中的洒脱。看着这人的笑容,严漠也笑了,不但笑,还抬起了手,在沈雁颊边轻轻一抹。
沾上了滴血。严漠收回了手指,一点嫣红在他指尖晕开,说不清到底是来自污血,还是别人留下的唇脂颜色。
沈雁微微一僵,还来不及反应,严漠已经与他擦身而过。清冷的月光照在他黑色的衣衫上,显得那条身影有些冰凉,也有些模糊。沈雁突然也生出了一点恍惚,那张脸其实并不是严漠的本来面目,让他失措的究竟是那俊美无暇的面孔,还是那人眼中的烈焰与寒冰?
面颊上,被指尖拂过的地方渐渐升起一股燥热,似乎触到的不是冰冷带茧的手指,而是一根火热碳条。沈雁长长呼出口气,苦笑出来,如今,他也终于尝到了情难自己的味道。看着严漠拎起了那两个俘虏,消失在夜色之中,他最终也没驻足,而是紧跟在那道身影之后,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魏凌云的面色并不怎么好看,事实上,他已经很长时间都摆不出好脸色看了。在他面前摆着一排五个锦盒,每个盒子都精雕细琢,足够盛放最为精美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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