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长得如何天姿国色,只埋于这小小的四方之地断断是不行的,必须时不时出来“遛弯“,那下等的堂子遛弯,不过是由窑头、伙计领着一个院里的八九个姑娘到大街上,零零散散在市场闲逛,招摇过市,为世人所见所睹,上等的堂子却十分巧妙,时不时让楼里的头牌出去上香祈福之类,却一路半遮半掩,所谓犹抱琵琶半遮面,引人好奇却又不能亲睹其容,只能来堂子里仔细看瞧,一见倾城,二见倾国,囊中之银自然轻轻轻松松入了妈妈们的荷包。
春末,四月桃花艳艳开,正是丽春院花魁孟丽娘的“遛弯“好时节,妹妹又百般舞弄要出来玩耍,便禀了妈妈,领着妹妹带几个丫头,上了车舫,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华文寺赶去。
“你看,你看--”玲儿拉着哑丫的手,情绪出奇地兴奋,说说笑笑,指指点点,一路行来,水烟纱的车帘时时荡起,匆匆忙忙闪过外面的花红柳绿,蜿蜒山脉,熙攘人群,惶惶然宛如隔世般刺痛了哑丫的眼,便这样地蓦然想起,曾有那么一天,她也在生活在阳光底下,虽然走向死亡,却慷慨豪迈、生机勃然,因为她曾深爱、曾守护、曾誓死以之,谁知因为一个荒唐的身份,一切魂飞湮灭,无影无踪。
她呼啦啦低下头,她不配,不能,也不敢,再“活”。
第一卷人间道第六十一回佛前说法
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从密密的松针缝隙里照射下来,形成粗粗细细的光柱,把沐浴在夕阳下的华西寺照得通亮,杏黄色的墙,青灰色的脊,苍绿色的古木,环衬出大彻大悟后的自在安然,哑丫站在其间,蓦然里想起佛经所言: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
寂灭为乐。
她低下头,跟着玲儿一行徐徐穿过大殿,一步步,经过了殿内诸佛的咬牙切齿、面带微笑、盘膝而坐、金鸡独立、眼睛半闭的千姿百态,似乎也走到了自己人生的尽头,正恍惚不知所处,知客僧的声音响起“阿弥陀佛,孟居士这厢来。”
孟丽娘此时媚态尽掩,全然一派肃然,一行人跟着知客僧先去厢房安置,华西寺地方不大,客房有限,玲儿便跟哑丫合了一个间。
玲儿舒服地在床上自在躺卧,眼珠乱转,看看外面,又看看天色,仿佛正等什么事,却见哑丫侍立在旁,默然不语地看她,似乎又未曾真看,在这样的佛灯冉冉下,竟如乘风归去的恍惚游离了去,忽然生了要把她拉回人间的执拗,大声抱怨道:“哑丫,你看你看,这丫头怎做的,连净面也不会做。”
哑丫这才回过神来,端着木盆,到玲儿前,跪下上擎,让这样的距离够好玲儿的脸,听着玲儿在自己头上哗啦啦的水声阵阵,无端里想起从前的自己,金娇玉贵的大小姐,自出生起从未便有丫头婆子服侍,虽然也算的和气主子,可主子毕竟是主子,何曾这样跪下来过?何况服侍的居然是从前不屑一顾的一类女子……
奇怪的是,自己并未失落,难过,痛苦,如果说开始做下等丫头只是自我惩罚的手段,如今走下了大小姐的台阶,在这样的身份,仰头看到了那些青楼女子的血与肉,却有种天地原来如此的感喟。
正出神间,突听外面秋桢传唤道:“玲姐,姑娘让你一会儿子去毗舍殿祈福。“”
玲儿听了,脸色白了白,嘟囔道:“怎么又要给那老秃驴送银子!“却也不敢耽误,擦了脸,粉黛不施,只一根蝴蝶簪子挽了发髻,带着哑丫向那毗舍殿走去。
这毗舍殿为华西寺的次殿,因香火旺盛,殿内红漆玉柱,佛像金身,踩转溜光水滑,光亮可鉴。还未进门,便听里面传出一位老者的声响“阿弥陀佛,这乾上坎下,是为比卦。”
“法师,这卦象可吉?”孟丽娘的声音响起,没有乔装的脱尘,没有刻意的清脆,反倒显得质朴动听。
“吉到是吉的……”那声音故意拖长了腔调,正要继续说,玲儿与哑丫已然进了殿门。
见殿中孟丽娘正对一位老和尚双掌合什,那老和尚一身污浊不堪的僧袍,白发白须,满面褶皱,似有几百岁,又似几十岁,一双眼眸咕噜噜乱转,正抚着胡须摇头晃脑道:“但这却非好卦啊,居士。”
“啊--”孟丽娘听到似十分焦虑,道:“卦上怎甚说?”
“卦辞上说:吉。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老和尚叹气道:“吉前后凶是为,不吉啊,啧啧--”这老和尚既已升至法师级别,自应是肃然起敬的面目,可不知为什么,一举一动里无端带了几分世俗的猥琐。
“那可有破解之法?”孟丽娘娥眉轻皱,如仙丽色染上了愁绪。
“唔,有倒是有……”老和尚沉吟着,似乎十分难以开口。
孟丽娘对身后的秋桢使了个眼色,秋桢马上上去奉上银票一张,老和尚飞快藐了一眼,揣在怀里,笑容可掬道:“女施主不用担心,老衲自有破解之法……”
“老和尚又在骗钱--”玲儿终于看不过去,撅起小嘴,吐着舌头向老和尚做鬼脸。
孟丽娘回身呵斥道:“玲儿!还不过快过来给慧普法师见礼--”
玲儿眼神不定地望着那慧普,仿佛早就识得他,见他没有想认出自己的意思,方放了心,扭扭捏捏走了上去,含糊道:“老……有礼了。”
孟丽娘歉意道:“小妹不懂事,还望法师不要介意。”
“好说,好说”那慧普喜笑颜开地把钞票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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