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欢场的虚华,哑丫走到院门,马桶已然被小丫头堆放在旮旯处,捂着嘴对哑丫道:“你今儿到早,姑娘今天有重要的恩客来,你些许快点。“
哑丫点头,背着那几个马桶走到后院门口,便听轱辘声声,马蹄阵阵,粪车到了,赶车人从车上跳下,二十许年纪,身形魁梧,粗眉黑面,灰衣青带,好汉摸样,见了哑丫,咧嘴笑道:“丫头早咧,我让你给小玲子捎带的东西带到了?“
哑丫呆滞半响,点了点头。
“那咋说地?”汉子挠挠头发,脸上罕见地出现一丝红润,却因为太黑的缘故显不出任何颜色。
哑丫摇摇头。
汉子盯着那疤痕累累的脸沉默半响,见其无波无动,冷然无色,叹了口气,喃喃道:“我就知道不成的,这样的姐儿哪儿是我肖想的,还以为救了她一次……”说到半截,戛然而止。闷闷地把马桶搬起,倒在粪车上,又把马桶递给哑丫,低着头赶着马离开。
哑丫背着几个马桶回了后院,走到院中水井边,打了两桶水,放了澡豆,拿着刷子悉悉索索地唰了起来,彼时,正凌晨初色,淡淡的红霞轻轻染上她那被压弯的身影,与那灰扑扑的长襟映衬成一片,黯然无光里,却也显出意外的平静安然。
“哑丫,哑丫--”一个穿黄衣服的小丫头匆匆跑进后院:“孟院主叫你呢。”
哑丫低着头,正把刚刚刷好的马桶背在身上,那小丫头便要伸手去阻拦,却在半途中如避蛇蝎地缩了回来,道:“你这污臜样子怎生好见她?院主最爱洁不过的人,快去把手洗干净。”
哑丫放下马桶,默默走在井边,打了冰凉的井水,浸了充满茧子的手,那时,晨光已然跃上枝头,微微倾洒在两个人的身上,小丫头盯着哑丫的一举一动,恍惚间居然生了错觉,原以为是个再粗鄙不堪的下等丫头,长得丑怪,又是个哑巴,却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晨光下显出异样的风范,……有点象院主,甚至比院主还要优雅动人……咦?眼花了吧,小丫头暗暗嘀咕,抬头见哑丫正望着自己,点了点头,道:“快跟我走吧。”
哑丫低着头,跟着小丫头穿过几进院子,到了伊人院,这孟丽娘乃以清丽出名的花魁名妓,伊人院的布置便非同寻常,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既非富贵人家的繁复典丽,却也不是一般妓家的奢侈艳俗,而是帷帐尊彝,楚楚有致。中构长轩,轩左种老梅一树,花时香雪霏拂几榻;轩右种梧桐二株,巨竹十数竿。晨夕洗桐拭竹,翠色可餐,清幽淡雅,宛如仙境。
哑丫环目四顾,若有所思,却听那小丫头道:“你且在门外等着,我去禀告院主。”
入得那纱帐深处良久,方听得传唤“进来吧--”
哑丫抬脚进门,敛收而立,低头不语。
春末的季节,初夏的气息已然袭来,纱帐随风飘荡,偶尔露孟丽娘真容,只见那殊璃清丽的脸庞上梅花轻点,如同嫡仙误落凡尘,凭空带了几分妩媚惑人,一双灿然的星光水眸,白色纱衣,袖绣团花,腰间一条集萃山淡蓝软纱轻轻挽住,飞云髻,木兰簪,璎珞串,叮咚环佩,如仙如画。
“你就是上次小玲子让我留下的哑丫?”清脆凌然的声音在空中淡淡响起,
哑丫点头。
“唔,听那婆子说,你倒是个本分的,但是……”话音一转,渐渐变厉道:“那簪子可是你传给玲儿的?”
哑丫迟疑了一下,又点头。
“你居然给个赶车的传东西?……”李丽娘语气加重,含着无边的凌冽。
哑丫低头。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本来最重守礼的人,却是看开了似的袖手旁观,只求自己不麻烦。
“玲儿捡了你,可不是让你这样混闹的……”孟丽娘淡淡的声调里含着憎意:“她是不是常去找你?”
哑丫点头。
“我们这儿虽不是什么深宅大院,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男人都可以进的,玲儿还是个清倌儿,以后要当小姐待,知道吗?”
哑丫点头。
“嗯,看你乖觉的份上,就打你十板算了,以后记住万万不可随意让男人给媚姐传东西。”孟丽娘吁了口气,丫鬟给她端上茶,她轻轻吹着茶盏,悠然道:“去吧。”孟丽娘疲惫地依靠在绫罗水烟的缎子垫上,揉了揉额头。
哑丫低头,徐徐退下。
门外已候着了专使的婆子,领着她到净房,孟院主似乎并未要重惩,因此便不再褪她的小衣,只让她趴下,有婆子抬起棍子,“一下、二下、三下……“
这打棍有诸多讲究,如有银子贿赂,自然轻轻放过,如果一文皆无,便结结实实挨了的。这哑丫刚来不久,不过混口饭吃,不要说银子,连铜板也皆无,那几个婆子觉得这桩差事甚为晦气,因此手下便不肯留情,每一下都打到了实处,一会儿功夫,哑丫的屁股已然见血……
正打着,陈婆子姗姗走了进来,笑着对几个婆子说道:“老姐儿几个辛苦了--”便塞了十文铜板,那几个婆子互相看了看,觉得这种丑丫头无亲无故,再怎样也是榨不出什么油水,便只匆匆作罢了。
陈婆子看着无声无息的哑丫,依然是冷然无色的样子,似乎挨打的是别人而不是她自己,叹了口气,扶着她一步步挪到了那黑屋,放在炕上,见这屋子直如死人般毫无生气,甚至连基本的生活器具也皆无,不禁发了善心,道:“哑丫,我且去给你端杯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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