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他睡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总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暖暖的小手搭在他手臂上摩挲着说:“小远,我们今天去哪里玩?”
她成了他甩不掉的麻烦,就像粘在身上的草籽,顽强且坚韧地附着着你。烦不胜烦,他想方设法地折磨她,她怕什么他给她什么,例如青蛙、蜥蜴;她怕谁他带她去见谁,例如临街磨菜刀的菜刀王。如此一天下来她的小脸几乎没干的时候,以为这么一来她跟妈妈一告状就会乖乖地去上幼儿园,哪知她不告状,还欢欣鼓舞地说开心。郭妈妈欣慰地摸着他的头说:“看不出我家儿子自己不懂照顾自己,照顾别人还有一套。”他埋头扒饭,郁闷坏了,想这丫头从小就有心机。
时间长了,他才渐渐悟出,原来这人不是有心机,是真傻。
那时一个院的孩子就属郭远鬼点子多,跟他在一起总是新奇不断惊喜无限。跟在他p股后面跑的孩子很多,贺晨曦无疑是最忠诚的一个,郭远也爱带着她,因为她总是他恶作剧的不二人选。
恶作剧也得选对人,郭远自有一套规则:最起码这个人要够傻,不能识破他布下的陷阱,再次吃了亏不能向家长告状,还要记吃不记打。恰好,这些素质贺晨曦全都具备。有时候他心满意足地想着,恐怕穷极他这一生也找不到比她更合适用来捉弄的人来。有时候他也会感慨,全世界最傻的一个小孩,怎么就让全世界最聪明的他给碰上了。天意,大抵就是这么个意思。
某天,郭远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破梯子,领着她走到一棵参天古树下说:“看到那鸟窝了吗?里面有三只小鸟。我身子沉这梯子架不住我,你个儿小,爬上去把鸟窝搬下来,我们可以烤来吃。”贺晨曦觉得难过,说:“能不能不吃它们?”待郭远首肯后,她便老老实实地爬了上去,坐在树杈上搂着树干向下张望,好高,足足有三米多。
看她坐稳后,郭远便悠闲地将梯子放倒,说:“你慢慢找,我先回去睡一觉,一会儿来接你。”贺晨曦顿时心慌意乱,喊也喊不出来,顾目四望,猛然看见有条蛇样的东西在葳蕤的枝叶间蠕动,她慌不择路地往下跳,紧接着两眼一黑,不省人事。
路过的大人送她去了医院,除了脑袋缝了几针,轻微脑震荡都没落下,天天好吃好喝,足足胖了一圈。但郭远就惨了,一顿毒打是前所未有的惨烈,上中学后郭妈妈就几乎没再动过手,一是小伙子大了要面子,二是她就算想打也是追不上拉不住了。最后郭妈妈手中的家伙什断了七八根,抽得他身上一道道血棱遍布。郭远也是异常地倔犟,不躲不闪,连眉都不皱一下,让郭妈妈屡屡有下手太轻的错觉。
邻居一个个来拉来劝,闹了好半天才消停。晚上睡觉,背都挨不了床,咬着牙躺下去就不敢再翻身,一碰就往死里疼,他一动不动像被钉在了床板上,瞪着眼瞧了一夜的天花板。
白天郭远逃课来医院看她,她很高兴,看他坐在床边帮她剥橘子。大热天他穿着长袖,热得满头大汗,稍稍挽起袖子,就能看到他手臂上的一道道血痕,问他疼吗,他不在意地说:“没事,我妈的手轻,不舍得打。”
她吃他剥好的橘子,含含糊糊地说:“等我出院了我们再去抓小鸟,希望它还没被蛇吃掉……”
他缓缓俯下身子,手撑在床上皱着眉看她,喃喃地说:“你是真的假的?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她停止了咀嚼,含着半个橘子瞪着眼屏住了呼吸。他的脸越凑越近,唇尖触碰到她的橘子便张嘴咬住,一点一点蚕食进嘴里,全部吞没后柔软的唇瓣直接覆住了她的唇,舌尖在橘子粒和牙齿之间交缠,清甜的汁y横流,满口都是不可思议的味道。
护士长端着瓷盘推门进来,看到慌慌张张分开的两个人,笑着说:“趁人病要人命啊坏小子,小心我告诉你妈让她再抽你一顿。”郭远抹了抹嘴说:“谁说谁是八婆!”护士长给了他脑门一记暴栗,一边换药一边说:“看到你们,想起从前了,我和我先生就是从你们这么大就认识的,看看你们能走多远。”
郭远认真地看着护士长手部的动作,不时帮她递点东西,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等护士长走后,她的主治医生进来了,笑眯眯地抚着她的头说:“小丫头今天表现得好不好?换药有没有哭?”
“没哭。”他认真地替她回答,惹得医生哈哈大笑,拍拍郭远的头,继续查床。
晨曦歪着脑袋思索,“你说他们是不是商量好的呀,一个当儿科大夫一个当儿科护士,夫唱妇随。”
郭远瞥了她一眼说:“像你就不行了,当空姐都要长得漂亮。”
“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当空姐了?”晨曦很是莫名其妙。
好几年后,两个人簇拥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写作业,灵光一闪,她突然想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郭远看她笑得诡谲,便推她的头说:“你干吗笑得这么白痴?”她却丝毫不在意,沉浸在自己偶然发现的快乐中。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相信他们能走得那么远,那绕窗的清风,摇曳的树枝都可以作证。
在后来无数个夜晚的灯光淡淡的台灯下,她轻哼着“我要把这漫长冬至夜的三更剪下,轻轻卷起来放在温香如春风的被下,等到我爱人回来那夜一寸寸将它摊开”,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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