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动了动,鼻子哼一下,嘴唇上翘着淡淡的笑,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柔和了:
“这样吧,哥,我这做婶的都给你实说吧,想让小明离婚也可以,现在小明又有对象了,也是黄花大闺女。可人家一张口就要五千块钱做彩礼。说五千块钱一拿到,让人家哪天嫁到丁庄都可以。”
说到这,小明娘又往古道上的草地扫着看了看,像看一下周围到底有没有别的人,待确认没人了,才又接着道:
“丁亮不是想趁活着和玲玲名正言顺吗?那就让他俩把这五千块钱拿出来。拿出来,小明有钱结婚了,她俩也明正言顺了,就是死了也可以堂正正地埋在一块了。”
爷就怔在古道中央的小路上,掠过的风,把艾蒿吹到他身上。艾蒿的味又从他的脸上飘到半空里。
“反正小明和他这个媳妇都是没病的人”小明的娘说:“人家还把医院没病的证明都给小明看了看;可侄儿和那妖精都是活不了几天的人,等是等不过小明的,只要拿来那五千块,小明立马就和玲玲去离婚。离了婚,侄儿也就可以和那妖精结婚了,小明也可以和人家结婚了。也就两全其美啦。”
爷就木在那。
小明娘又开始往家走。
一颠一晃地往着庄里走。
爷又转身望着小明的娘,唤着说:
“书上说施肥别往水里撒,你想想撒到水里的肥,其实有一半力气都没用在庄稼上,连草也都吃到化肥了。”
小明娘淡淡脚,往着庄里走。走了一段她又回过头来唤着说:“哥――你也是个教过书的人,还有脸来替那对不要脸的说合这种事。”
爷依然木在那,像黄河古道上的一节木桩子。草都旺旺的绿,那桩子却还干干枯枯地竖在天底下。
爷在黄昏前找了侄儿丁小明。小明浇完地,在黄河古道的那边坐着歇。他的娘回庄烧饭了,他在古道的堤上坐着歇。落日艳着的红,把整个平原都染成紫绛了。艳红和青一碰便成紫绛了。发着紫绛的光,像平原上蒸腾了紫绛的气。小明坐在堤上的一棵槐树下,抽着烟,吐出来的飞到落日里,有着了金色的光。
爷来了。
爷没趣地立在小明面前说:
“明呀,你先前不抽烟,现在咋抽了?”
小明瞟瞟爷,把脸扭到了一边去。
爷就厚着脸皮蹲下来:
“抽烟能有啥好处?”
小明狠狠抽一口,像知道没有好处才要抽:
“我又不像丁辉哥,是县里热病委员会的官,人家送的好烟抽不完,好酒喝不完。抽不起好烟还不能抽点孬烟啊。”
我爷坐下来,笑了笑。干着笑了笑:
“丁辉、丁亮都不好,都不如让汽车撞死才好呢。可汽车没有把他们撞死呀,咋办呢?我也不能把他们活掐死。再一说,我老了,也没有力气掐他们。”
小明笑了笑,讥嘲嘲的笑,像那笑是挂在他嘴角上两丝金黄样,是飘在他嘴角的两条彩带样:
“所以你就让他们活着就好好活着了,没病的和活在天堂样。有病的死前也和过在天堂样。”
爷便望着他的侄,亲侄儿,不说话,脸上挂着黄,一阵惨黄一阵红,像有人把耳光掴在了爷脸上。把头低下去,又把头抬起来,像要把脸送到侄的面前让他接着掴一样。
“小明”,我爷说:“心里有气你就在你伯的脸上掴上两耳光,在你丁老师的脸上掴上两耳光。”
小明又笑了,冷冷地笑:
“丁老师,伯——你德高望重的,我哪敢碰你呀。我要碰你一指头,丁辉哥敢派人把我抓了去,丁亮敢把他的热病血弄出来倒进我们家的饭锅里。”
爷就说:
“丁辉敢碰你一指头,你伯我敢死在他面前;丁亮敢在你面前大声说句话,你伯我敢把他头给割下来。”
这时候,小明不笑了。不冷笑,也不在脸上挂着半冷的笑,只在脸上板着僵僵的硬,呈着青的色,黑的青,像那脸上有了淤的血,低声道:
“伯,你到底教了一辈子的书,会说话。可你这么知情达理的人,丁亮把我媳妇抢走你咋不管呢?你咋不打他骂他,还让他们住在一块不要脸?”
爷就说:
“小明,你给伯说句实心话,你还要那玲玲吗?你还打算和她过着吗?”
小明用鼻子哼一下:
“我丁小明再没出息也不会出门捡破烂。”
爷就说:
“那就离了吧,成全他们吧。”
小明说:
“丁老师,伯,你让我给你说实话,那我就实话对你说,我又找到媳妇了,比玲玲还年轻,还漂亮,还要高,还要白,也还一样有文化,人家不要我家一分钱,就要我去医院开一张没热病的化验单。就图我丁小明没有卖过血,没热病,我也就图她没热病,也让她去医院开了一张没有热病的化验单。这化验单就是我俩相互送的礼。我俩原来说好这个月里就结婚,可现在丁亮和玲玲住到一块了,明目张胆住在一块了,他们不是也想结婚吗?不是想在死前名正言顺,死了好往一块埋着吗?嗨——我现在还就不想结婚呢,偏就不和玲玲离婚呢,想名正言顺是不是?让他们去想吧——想死吧。”
爷就立在小明的前,听着小明又气又怒又得意的话,到他说完了,知道事情无望了,才离开那黄河古道的古河堤,从河堤的下边朝着学校里走。落日在古道的堤上透明着亮,艳艳着红,像四处洒着一层金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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