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黄昏时分回来了。托马斯走进花园,找到了特丽莎在两颗树之间用鞋跟划出的
长方形,开始挖d。他精确地遵循特丽莎的标示,希望一切都符合她的愿望。
特丽莎和卡列宁留在房里。她害怕下葬的时候他还活着,将耳朵贴近他的嘴,觉得自己
听到了一种微弱的呼吸声,退一步,似乎看财他胸膛细微的起伏。
(不,她听到的呼吸声是自己的,而且自己的身体从来都有细微的颤动,她才有了狗动
的印象。)
她从提包里找出一面镜子,送到他的嘴前。镜面如此模糊不清,她以为自己看见了上面
有水珠,水珠当然是狗的呼吸弄出来的。
“托马斯,他还活着!”托马斯拖着两只带泥的靴子走进房门时,她叫起来。
托马斯弯腰看了看,摇摇头。
他们将垫着他的床单各扯一端,特丽莎是低的一头,托马斯是高的一头,把他抬起来送
往花园。
特丽莎感觉到手中的被单有些湿润,想起他是湿津津进入我们生活的,现在又湿津津而
去,她高兴地感触到手中的潮湿,他最后的招呼致意。
他们来到树前把他放下来。她朝坑x俯下身去,拾掇床单让它能完全盖住卡列宁。
真是不堪想象,泥土就要把他掩埋了,雨水将要洗在他赤l的身上。
她转回房去取来了他的项圈、皮带,还有早晨以后动也没动的一满捧巧克力,把它们全
部投了下去。
坑x边是挖出来的一堆新土,托马斯一铲一铲把土填回去。
就在这时,特丽莎回想起她的梦:卡列宁生出了两个面包圈和一只蜜蜂。突然,这几个
词听起来有点象墓志铭。她想象有一块纪念碑立在两颗树之间,上面刻着:这里安息着
卡列宁,他生了两个面包圈和一只蜜蜂。
花园已沉入了黄昏,正处在白昼与黑夜之间。一轮较洁的月亮悬在清空,一盏灵堂里忘
记关掉了的灯。
靴子都沾着泥巴,他们把锹和铲子送回放工具的地方,那里,他们的工具立了一排:
耙,水桶,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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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平常读书用的桌子前。在这种时候,特丽莎通常会从身后走过来,靠上去,把脸
贴到他的面颊上。然而这一天她吃了一惊。托马斯不是在读书,面前是一封信,尽管上面打
出来的字不超过五行,托马斯却不解地久久盯着它发呆。
“什么事?”特丽莎额觉心里一沉。
托马斯没有回头,拿起信递给她。信上说他当日务必赶到邻近某镇的机场去报到。
他终于转过头来,特丽莎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新察觉出来的恐惧。
“我跟你一起去。”她说。
他摇摇头:“他们只要见我一个。”
“不,我跟你一起去。”她重复一句。
他们坐上托马斯的小卡车,不知什么时候赶到了机场。雾很浓,他们仅仅能看清机场上
少许几架飞机模糊已极的轮廓。从一架走到另一架,发现所有的门都关着,不能进去。直到
最后,他们才发现有一架飞机的门开了,门口靠着一架活动登机梯。他们爬上去,接受了门
口一位乘务员的点头招呼。这是一架小飞机——仅仅能容纳三十位旅客——眼下座位全空
着。他们互相搀扶走入座椅之间的过道,占了两个相邻的座位,没有注意周围的一切。特丽
莎把头靠在托马斯的肩头,最初的恐惧之潮已经退去,被随之而来的悲凉取代了。
恐惧是一种震击,是高度盲目的瞬间,缺乏任何美的隐示。我们所能看到的是一种尖锐
刺耳的光芒而不知有什么事在等着我们。在悲凉这一方面,它在我们面前呈现出已知的东
西。托马斯和特丽莎知道什么东西在等待他们,恐惧之光已失去了它的严厉,温和的蓝色光
辉泳浴着这个世界,使它美丽。
特丽莎读信的时候,没有感觉到任何对托马斯的爱,恐惧之感吞灭了所有的感情和本
能。而现在,她意识到自己简直一刻也不能离开他了。紧靠着池(这时飞机正在冲过浓浓雨
云),她的恐慌消退,渐渐体味到自己的爱,一种她认为无边无际的爱。
飞机终于着陆。他们走向乘务员打开的机门,站在登机梯的顶端时仍然互相搂着腰。他
们看见下面站着三个人,都带着兜帽,握着步枪。没有什么可以拖延的,在这里根本不可能
逃脱。他们慢慢走下来,脚刚接触到机场的地面,那三人中有一个举起枪对准了他们。没有
枪声,但特丽莎感到托马斯——一秒钟前还紧靠着她,搂着她的腰——栽倒在地上。
她努力抱起他,但他不能支撑住自己,倒在水泥跑道上。她俯下身去扑在他身上,用自
己的身体盖住他,但她突然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托马斯的身体在眼前飞快地缩小。她是如
此震惊,呆呆地站着如同一根木头。托马斯的身体缩得更小了,越来越不太象他,最后变成
了极小极小的一颗,开始滑动,奔跑,飞越停机坪。
s杀托马斯的人取下面罩,给了特丽莎一个舒心的微笑,转身开始追击那个小玩意儿。
小玩意儿东窜西窜,似乎不顾一切地试图躲避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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