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哪去找周邦彦的词?”我本想夸夸她画了三分之一的圣母,见她颦眉,只好懒得说。
“那韦庄的也将就。‘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分明什么?”邵美像一尊神。
“‘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昨夜夜半,昨夜夜半——”我默念再三,始终记不起这首哀艳的《女冠子》。
“这样吧,我给你背诵《凤凰台上忆chuī_xiāo》。”我小心谨慎地讨好。
“嗯,名儿倒顺心。试试看。”邵美没为难我。
“寸寸微云,丝丝残照。望望山山水水,人去去,隐隐迢迢。从今后,酸酸楚楚——”
“如此唉声叹气之作,难登大雅之堂,我要听《中国民间风情》。”恭维双卿这首词的话还来不及说,被邵美一棒子打死。
“夜深了。”我望着她。
“大胆!有你讨价还价的地方吗?”邵美抬起小手,昂首挺胸,像个温柔的女皇。
“哦,奴才错了,奴才错了。傩戏,源于……”
这叫情调吗?我苦笑。可是,为什么不挑灯夜读《瓦尔登湖》,要自讨苦吃地演着连篇废话?青春是我自己的,用它做什么,却不见得是我说了算。难道说我真有被奴役的天性?这样寻思,口中颠三倒四念着。我差不多听到j叫了。
明天,一沓纸那么厚的明天站在窗前。我从没对明天这样渴望过。
怪就怪在上海来的朋友,在我的独院里吃完豆腐火锅,端着我泡的英德红茶,他热烈地表扬我。
韩雪则不以为然。她说我结婚前肯定会处处体贴,洗小白菜拣折儿根,以后妻子轮班,一轮就是一辈子。为了表现我对女性的尊重和对自由的热爱,也想温习一下旧式夫妻所过的日子,我民主了又民主,宽容了又宽容——丧心病狂让邵美过过老爷瘾,才一天,我后悔不迭。
从小酒店到我的独院,中间是一个荒废的巷子。
每天傍晚,总有几个年轻的学生在那儿谈天说地。没有买到蜡烛,我两手空空穿过巷子时,看见有人相拥着在咝咝咝响的风中哭泣。心里很不是滋味。无端觉得,没有电,文明多少显得有些古怪。
邵美去学校还没回来,独院房子里死水般无声无息。我坐在写字桌边,一闪一闪玩打火机。在这闪烁的光亮里,我又一次看见故乡,那座风咝咝咝响的城,那座我曾经愿意拥着我的初恋,悄悄度过一生的城。
竟然发现电脑可怜兮兮地卧在那里。好久都没有上网了,我都不明白自己,曾经似乎没有网络就没有了生活的我,竟然这段日子一点上网的yù_wàng都没有。不知道为什么就自然而然地想起即将要被我遗忘了的少梅。
站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二部分(17)
笨拙地打开电脑,连线上网,一切又仿佛就在昨天。e…mail里生出许多垃圾邮件,不耐烦地清理,最后还是发现了少梅写给我的两封信。
第一封信
雨桓:
生气了?整天瞎忙,日子就这么一天又一天滑过去了。也没给你写信,对不起。
不过,要是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你也许会可怜或笑话我。想告诉你,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你自个儿想吧。我只想说明,我比任何时候都规矩——至少雨桓所嘱咐的,我都百分之百地做到了。那倒不是因为你要求(关心),而是我根本不愿在别人的面前放纵自己。相对来说,我更喜欢一个人,喜欢一个看着什么地方一动不动地发呆。也很少有所谓的空虚。要是我真想等什么人的话,我并不怀疑我可等上一百年。
雨桓,我不想考虑你那些言外之意,不过我想说明,几千年前我就长大了。请你以后别再胡说“你还小还小”这类浑话。你自认曾经沧海,但有时未免夜郎自大。不知雨桓是否想到,你所看透的人和事,为什么就不可能是同一类中的许多人和事?
当然,你大概不适应我的方式,那也得请你不要再用风雅女士的框框来套我。否则,你会觉得我一天比一天庸俗,是地地道道的小女人了。
祝好梦
少梅
生命是一个遗弃过程,爱情是其间的一座桥,涨水季节,桥没留神就给淹了。
第二封信
雨桓:
就算你猜对吧,我不想考试了。
雨桓,我实在错不开时间,所以想九月份再参加自考。但愿你别太生气和过分哀叹白费心机——我可以想像你是怎样数落我。你怎么说都是对的,只要不影响你的功课。
准考证我取回来了,看着它总觉得对不住你。
我每天都是七点半起床——其实常常是六点半就醒了。以后的时间便用来想你。本来应该晚上想您,早上用来百~万\小!说的,可是晚上总来不及思念就溜进了梦里。时间一长,便成了习惯。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只是我觉悟不高一直难以贯彻。本来也想找几句道理来——转念一想,即使说了,也不过是我的道理,你是万万不会设身处地的。据我和你的历史告诉我,你的道理成熟的那天起,别人都是幼稚的了。
下班了,兰姐催走。
是什么时候,爱情从我身边走过,又是什么时候,爱情曾默默地注视我?我无可奈何地看到,青春是场交易,与其赌承诺,不如赌拥有。
关闭网络,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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