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以恒一通慷慨陈词后,常委会上大家都不支声了,陈书记说:“我今年马上就要下了,平时我主要是抓党建和干部队伍建设,县里工作以恒抓得多,很辛苦也很不容易。今天这个会不是要大家来交待问题的,以恒这一点你要明确。大家交换一下意见,说清楚就行了。主要是讨论耿天龙处分的问题,检察院在等我们的批示,只要县委同意,他们马上就可以批捕。”
郑天良说:“我认为一切按法律办。除了县里工作调拨的外,他私自截留给他儿子耿伟强倒卖的彩电冰箱洗衣机差价案值近三万块钱。”
大多数同志的意见是,让耿天龙将差价部分退出来,然后再给予一个党纪处分。郑天良站了起来,他声音提高了八度:“如果耿天龙不依法处理,将来还会有许多个耿天龙接着贪赃枉法。”
黄以恒说:“老郑的意见当然是对的,但这个案子比较复杂,许多东西拿到法庭上,我们县委县政府也要当被告的。如果觉得这不会有损于县委县政府形象,如果我们当被告有利于我县的改革开放的大业,我倒不在乎上法庭为自己辩护。”
陈书记摆摆手说:“这件事,我看就这样处理吧,让耿天龙将差价款退出来上交县财政,然后让他提前退休,反正他也快到了。组织部于部长代表县委将这一决定向他通报一下,把问题讲透,他应该是能接受的,也不再搞什么党纪政纪处分了,都一辈子下来了,晚节不保,可惜了!”
黄以恒说:“为了淡化处理这件事,最好叫他打一个因健康原因而提前退休的辞职报告,影响要小一些。”
对此,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郑天良没说话,他只是觉得这一切好像是发生在梦中,又像是发生在来世。夜已经很深了,窗外马路上,馄饨挑子敲着竹筒发出了单调而孤寂的声音,一些打麻将回家的人在夜色中匆匆经过,夜风掠过他们赌输了的脑袋。
耿天龙的政治生命在这个夜晚的宁静中,被馄饨挑子的竹筒声敲碎了。那天晚上,放出来的耿天龙在家里温暖的被窝里做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一九八九年春天的空气特别潮湿,春雨蒙蒙中树在悄悄地发芽,县城和县城人们的脸上终日裹一层雨雾,湿漉漉的,能拧出水来。
我父亲带着老家的村支书洪宝和一个穿伽裟的僧人提着一壶香油和两只鸭子敲开了我舅舅郑天良家的门。我父亲放下鸭子向我舅舅介绍迦裟僧人说,“这就是玄慧寺刚来的悟能法师。”悟能法师双手合十行佛门大礼。
我父亲说悟能法师是从九华山过来的高僧,修行极高,能看来世,能断生死,在他眼里“菩提本无树,明镜也非台,世上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我父亲说得深情并茂,一脸的虔诚和膜拜的表情。我舅舅郑天良对家乡来的人总是很客气,他让坐递烟并招呼舅妈上茶。只是对眼前这个僧人并没有什么良好印象,他不认为外来的和尚会念经。
而这个外来的和尚不仅会念经,还念出了让我舅舅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愤怒的歪经。悟能法师双手合十,稳如泰山地说:“自此经年,吾国时运不济,郑先生也逢乖蹇,故玄慧寺当重兴千载之佛法,镇邪驱恶,方国泰民安,逢凶化吉。”
我舅舅被悟能法师文白夹杂的凶言咒语逗得笑了起来。
村支书洪宝说:“郑县长,玄慧寺要显灵,最少得先修十二间大殿,还得将佛像重塑,观音佛如果不能做成铜的,就先用水泥做胎再刷金粉,然后才能正式开光。”
我父亲接着说出了此行的实质性的目的:“实在要是不能全建的话,最少也得批六万块钱。”
我舅舅郑天良脸色挂不住了,他对洪宝说:“你是共产党员,怎么能带头搞这些名堂呢?”
洪宝脸涨红了,他说:“郑县长,我们知道你为官清廉,村里从来没找你开过后门,我是以村支书的身份向你申请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维修费。我听收音机里讲,中央还拨钱修西藏的布达拉宫哩,在悟能法师那里叫支持宗教自由,在我们共产党员这里,就是保护文物了。”
我舅舅说:“你这是乱弹琴嘛,县里的经济建设都没钱搞,现在还搞什么修庙。你说中央支持,你就找中央要钱去,反正我这里没有。”
我父亲、洪宝和外来的和尚碰了一鼻子灰,落荒而逃。
这一年还真出事了。先是胡耀邦突然去世,紧接着北京和全国各地就有了许多学生上街游行,反腐败、反官倒、要民主、要自由的浪潮席卷全国,一些长着胡子的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他们打着这些旗号,实质上是要在中国复辟资本主义。党和政府当然不能同意,因为我们的幸福生活是千千万万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现在要让我们复辟资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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