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荡当时正独自在家里喝着闷酒,身边似乎还有一碟小菜,小菜的颜色已很难分辨,只见他一仰脖子将瓶子里的最后一滴白酒喝尽,揩一揩嘴巴,连瞅都没瞅那女人一眼,就对老媒婆子说:“那个,是女的就行!”
弄得那媒婆子就很尴尬。事后很久,她嘴里叼着烟袋,多次将嘴一撇一撇地对人叙说:“保恁多年红媒,还没遇上这样痛快的主儿呢!”
婚后的日子倒也平和。那女人除了手脚不住歇地震颤,也知道烧火、做饭,一得闲还去后园的菜地里拔草。婚后不久养下的两只小鹅,有一次一块儿给逛荡下了两只鹅蛋。逛荡也知道了节酒,还在自留地里下种、除草,有一次竟顶着雨去田里放水呢。有人就断言:人要说学好就能学好,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女人第二年还生下了一个孩子。逛荡却感到失望,扁头,扁脸,一声不吭,直到第七天的早上,叹气似地“唉”了一下,才细若游丝般地哼了哼。最令人不解的是,四五岁了还不会叫一声妈妈,更不要说喊一声打倒帝、修、反这类的口号了。
逛荡没有去外地求医,村里的大夫就给他断言:啥也不怨,喝酒过量导致胎儿畸形。
逛荡虽然没有文化,也知道下一代和接班人的重要,下一次受孕前就加了十二分的小心,集了十二分的精力,酒也打破了连续十多个小时不喝一滴的记录。但生出的孩子还是不行,除了和他哥哥一样地肩头、扁脸,逛荡在其五官上搜索了四五个回合,还是只找到一只眼睛。说起性别,神鬼难辨,只有从瘦骨骨的两裆之间,才能分辨出他是哥哥的弟弟,逛荡的儿子。逛荡彻底失望了,摇一摇婚后已偶尔梳洗的乱发,苦笑一下:“别扯了,那个该喝酒,还喝酒吧……”
据于村的老年人讲,逛荡在政治上也曾有过要求。
具体是哪一年了没人能说得清楚,反正是个春天。事情的过程也许是这样的,当时阳光很好,天气也暖洋洋的,菜园里的小苗和地边的花草也在春风中绿油油地生长。逛荡就是在这种形势下,同样心情极好地行走在村街的大路上。他没有四顾,只专心地走路,嘴里还哼叽着一种叫人很难说清的曲调。他腿上有病,两只脚也里出外进的,走起路来身后常常跟着一溜烟尘,同时留下一道曲曲弯弯的路线,很像一支天然浑成的画笔。
待走到村书记于海成的家门口,“画笔”停止了,烟尘也消失了。他隔着铁栅栏大门怯生生地向里边望着,待有四五分钟光景,看看路边已有人朝这边走了过来,才犹犹豫豫地从栅栏边的小门钻进去。
于书记刚吃过午饭,只一个人在屋里坐着。他中等个头,方脸大眼,很重的络绸胡子又配上一只比常人长出许多的鼻子,天生就显得威严。又身体结实、粗壮,浑身上下都是肌r疙瘩,叫人看着就有点打怵。他坐在小木凳上正想着心事。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就很感意外,村子里谁到谁家串门是不需要敲门的,很可能是个外地客人,乡、县领导也很难说呢。就腾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整理一下上下身的装束,赶紧走过去开门,却一下子就愣住了,“逛荡,是你?进屋就进屋,敲门干啥?”于书记很意外,很失望,很泄气,更有些生气,逛荡到家,能有啥好事?可逛荡是头一次进他家门呀,就闪开一条缝隙,“进来吧。”
逛荡就怯生生地走进屋里。于书记没有让坐,逛荡也没敢坐,就后脊梁倚着糊着报纸的墙壁站着,有一根手指头还没来由地伸进嘴里放着。
“有事么?”于书记不想让他久留,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
逛荡似乎没有反应,两只眼睛一直望着窗台出神。
于书记一回头,见窗台上放着一瓶没有启封的“红高粱”酒。他以为逛荡又馋酒了,恨不能一下把他打发出去,家里赖着这么个物件可不是个曲子,一伸手将“红高粱”酒瓶子递给逛荡。
逛荡一张嘴用牙齿叭地启开瓶子,脖子一仰半瓶酒进去了。他拿起瓶子瞅一瞅,好像舍不得喝似的又放下来,人没有走,只用手指揩嘴角,脸也胀红起来。
“还有事么?”
逛荡嘴角嗫嚅了几下,显然是酒水起了作用,就用一只手摇了一下酒瓶子,很响亮地说:“那个,我想入党……”
于书记一下呆住了。好像白酒猛可间喝到肚子里,就呛得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也一片空白。当村支书二十来年,还从未像今天这样狼狈过,事后很久他都为当时自己的丑态懊悔不已。待缓过神来,就显出一脸的愤怒,额上的青筋也根根暴胀,“为什么?!”
逛荡对书记的变化竟熟视无睹,听着于书记对他说话,还很得意,呵,那个于书记跟我说话了!就重新提起手里的酒瓶子,一仰脖子将白酒喝得干干净净,话也说得更加畅快淋漓:“那个我苦了半辈子,一成家那个更完,想了那个好久,现在才想开了,差啥?就差那个没入党了……看看你们党员,那个吃饭不花钱,喝酒不花钱,宅基地尽找好的挑,村里的好事都落在你们……”逛荡突然闭了嘴,一扭身,一步蹿出五六米远,很快便消失在于书记的家门外,使于书记那突起的飞脚一无所获。于书记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平时昏头昏脑,走路磕磕绊绊的逛荡,当时咋反应得那样敏捷。
逛荡当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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