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腔塌板》响过,便吹打《苦音跳门坎》,《张良归山》,《柳生芽》,《永寿庵》,《祭南风》,《杀妲姬》。又吹打《富紫金山》,《夜深沉》,《王昭君》,《钉子钉》。然后男一段唱,女一段唱,分别是《游西湖》,《窦娥冤》,《祝福》,《五典坡》,《下宛城》,《雪梅吊孝》,《诸葛祭风》。邱老师是个高个子,脖子很长,他自己敲起了干鼓和别人对,脸就涨得通红,而谢了顶的头上,原本是左耳后一撮头发覆盖了头顶搭在右耳处,和中星一个样的,现在那撮头发就掉下来,直搭在左肩上。看热闹的人群里咯地笑了一下。大家回过头去,发笑的是白娥。白娥并不在乎众人怨恨,她一眼一眼看着邱老师,邱老师也看着她,唱得更加起劲。我不愿意看到这场面,就又端了一杯水要送到乐人桌上,从人窝挤过白娥身边时,狠狠踩了她一脚,她一趔趄,茶水又浇在她裤子上,她哎哟一声俯下身去,从人窝里退出去揉脚了。邱老师是顾不及整发的,自己唱罢,干鼓声中就努嘴裂目来指挥别人,别人一唱起,又低头敲干鼓,再轮到自己唱了,猛一甩头,头发扫着了桌面上的茶碗,茶碗没有掉下桌,茶水却溅了旁边人一脸。他唱得最投入,脸上的五官动不动就挪了位,一双眼睛环视着。我知道他还在寻找白娥,但他寻不着白娥了,然后盯着院中的丁霸槽,眼亮得像点了漆,丁霸槽翘了一个大拇指,眼睛又盯住了我,眼亮得像点了漆,我叫了声:“唱得好!”院子里的人都站着鼓掌。我身边一个声音却说:“好个p!”我一回头,是翠翠。我说:“翠翠你回来啦,几时回来的?”翠翠说:“用得着给你汇报吗?”我没生翠翠的气,我说:“能回来就好,就是你四爷的顺孙女,比你庆玉伯强!”她扭转了头,她的脸很白,脖子却是黑的。我还要看她的睫毛那么长,是不是假的?陈星在院门口给翠翠招手,翠翠又把头扭过来,嘴噘起多高。我走到院门处,训陈星,说:“你是来吊孝的,为啥不到灵堂上去磕个头?”陈星说:“我来找翠翠。”我说:“啥时节里你来找翠翠?!”陈星这才走了。这时候瞎瞎担着桶去泉里挑水,他让我替他去挑,我没去,他说:“你刚才训谁了?”我说:“陈星没拿一张纸一根香,我把他撵走了!”瞎瞎说:“对着的,不来吊孝不让看热闹,你把住门!”
差不多过了一小时,淑贞去街上买了一包胡椒粉回来,对上善说,怎么搞的,陈星在东街牌楼那儿弹吉他唱歌哩,咱在这里过事,他在那里唱算什么呀,许多人倒跑去听他的了。上善说:“是不是?”就让我去看看,如果真是聚的人多,就撵散了去。我和哑巴就去了,果然陈星在那里弹着吉他唱歌,他唱的仍是那些流行歌,“谁能与我同醉,相知年年岁岁”,眼泪长流。对于陈星爱翠翠,我是佩服的,我也嫉妒过,但你陈星在这个时候唱的什么歌,我就不客气了,一顿臭骂,把他轰走了。
我重新回到了夏家的老宅院里,乐班还在吹拉弹唱,孝子顺孙们开始烧纸奠酒。但顺孙辈里却没有了翠翠。我问文成,翠翠呢?文成说看见刚才出了院门,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也是做得过分了,就怀疑是不是翠翠找陈星了,陈星会不会又在东街牌楼下唱歌呢?当秦安被他老婆背着来吊孝的时候,秦安没有哭,拿头使劲地在夏天智的灵床上碰,碰得额上都起了青色,上善就吩咐秦安老婆快把秦安背回去,免得伤心过度出事,但秦安死活不让老婆背回去,上善就说:“引生,你帮着背回去。”我说:“我背他,我嫌他身上一股味!”瞎瞎说:“你不背了你挑水,我背!”我不愿意受瞎瞎指挥,就把秦安背了回去,路过东街牌楼下,陈星是再没有在那儿唱歌,等送了秦安返回来,路过陈星的鞋铺,我还想说:“你能行,咋不唱了?我不让你唱你就唱不成!”却见门关着,顺脚近去从窗缝往里一望,陈星和翠翠都光着下身在那里干事哩。翠翠撅了p股,让陈星从后边干,她上身趴在床沿上还吃着。你作孽呀翠翠,你四爷还没入土哩你就干这事了!我咚地把门踢了一脚,回头就走,一边走一边说:“作孽!作孽!”而我走出一丈远了,鞋铺传来了吵架声,好像是为了钱,翠翠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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