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儿?刚才发生过什么事情啦?”
那天整整一个后晌,周榕只是关起房间的趟门睡觉。周妈留胡柳、胡树两个孩子吃晚饭,他也不出来吃。吃过晚饭,周炳陪他两个去看电影,一路解答了他俩所提出的、数不清的疑难问题。这些疑难问题是每个乡下孩子对城市生活都会提出来的,从电灯为什么会亮,电影为什么会动,一直到汽车为什么会走。晚上,因为何家没有地方住,这两姐弟就借周家的地方住一宿。胡柳住了周泉原来的房间。胡树和周炳同房,睡在周金的床上。已经睡下了,灯都灭了,胡树还只顾问周炳道:
“你们和陈家是亲戚,又对了两头亲家,为什么他家那么有钱,你家那么穷?”
周炳笑起来道:“你不是个傻子?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呀!亲戚是天生的,穷富是后来变得,你有什么办法?你们跟何家也是亲家,为什么他家那么有钱,你家那么穷?”胡树说:“不。她虽然是我们的二姑,可是很疏的,不是很亲的。她有她的亲兄弟、亲姐妹,那就都是有钱的了。我们乡下跟城里不一样,穷家跟富户不对亲家!”周炳糊里糊涂地应着他道:“是咯,睡吧。”胡树静了一会儿不做声,好像是睡着了,可是忽然又叫起周炳的名字来道:“炳哥,炳哥,你们这里一家人一个姓,我们乡下跟城里又不一样,我们乡下只有两个姓,你不姓胡,就得姓何,没有别的法子。”他这么说,把周炳逗乐了。周炳在黑暗中c嘴道:“为什么?你姓周不行呀!”胡树争辩道:“行?就不行!你别打岔。你知道什么!我们乡下有个人叫做何不周,倒是真的,可他还是姓何呀。大家都说,姓胡的再有钱,也比不上姓何的;姓何的再有钱,也比不上何不周!他是给我二姑爹管账的。年纪看来差不多,他还是我二姑爹的叔叔呢。你记得他么?”周炳好一阵子没吭气,后来打了一个呵欠,说:“哦,不是那二叔公么?不是那肥猪么?怎么记不得!快睡吧!”谁知过了几分钟,胡树又叫周炳道:“炳哥,炳哥,你睡着了?我这又想起来一桩事儿,很要紧的事儿。我们乡下有一件事跟你们城里是一个样儿的:没钱的人总比有钱的人来得善,好相与。”周炳半睡不醒地回答道:“这是什么要紧的事儿?明天再说,睡吧!”和他们隔一个小天井的周榕的房间,本来也是灭了灯,黑魆魆的,这时忽然听见周榕的声音c嘴道:“讲得满有趣儿,让他讲完嘛,你急着睡干什么!昨天晚上没有睡觉么?”这边神楼底的周炳跟胡树大笑起来了,后边二房里一直没做声的胡柳姐姐也大笑起来了。
第二天一早,胡柳就来和周炳告别。她淌着眼泪,求周炳多多教导她妹子,多多扶持她妹子,说她妹子身子从小就弱,怕受不了过分的熬煎。周炳觉着没有别的话说,就都一一答应下来。随后她用感激的眼光默默地望了他一阵子,就跟胡树去向周妈告别。她千道谢、万道谢,感谢她时常照顾胡杏,又感谢她留饭和留宿,说了一会话儿,才去何家,辞别大乃乃何胡氏、二娘何白氏、三姐何杜氏三位主妇,又和胡杏对着哭了一阵,回家去了。客人走了之后,周炳又找着何守礼,要她多多留心帮助胡杏,有什么事情,就赶快告诉她母亲三姐,要不然就来告诉他。何守礼也就一一答应了。从昨天中午胡杏带她姐姐哥哥二人进周家的时候起,陈文婷就特别注意这两个陌生的客人。她是站在三楼东北角书房的窗下,偶然发现了他们的。以后,她就在这书房和三楼北后房她自己的房间,居高临下地朝巷子里和周家的天井里窥探,好歹也把胡柳和胡树的活动情形,看了个几成。这两姐弟走了之后,她接着就下楼,走到周家门口,把周炳叫了出来,两个人坐在枇杷树下面说话。陈文婷忽然没头没脑、气势汹汹地问道:
“阿炳,昨天你和那眼睛长长的黑炭头睡了一晚?”
周炳受着这样猛烈的冲击,不免震动了一下。他一听就明白“那眼睛长长的黑炭头”是指胡柳而言,于是十分生气地回答道:“你疯了。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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