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理,无疑是你的道理长。可是你既然和我要好,又整天骂我家里的人,什么工贼呀,j细呀,洋奴呀,整天挂在嘴唇边,——那怎么个了局?求求你吧……你要我做什么我都肯……”
周炳摇摇头叹息道:
“当真不是冤家不对头!我这也是由不了自己。你该记得:我是怎样崇拜你哥哥跟何守仁他们来着!那时候,我以为他们是忧国忧民,有志气、有热血的‘五四’青年;我以为他们能够舍己为人,坚持真理,替穷人谋幸福,替区桃表姐报仇雪恨。但是我上当了,我受了欺骗了,我叫他们一脚踢开了!我所崇拜过的人物竟然卑鄙无耻。忘记了区桃表姐的深仇大恨,忘记了千千万万的罢工工友,去投降了万恶的敌人!
你叫我难过不难过!“
陈文婷无可奈何,捂住脸说:
“算了,算了。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往后再别提了
!我的心都叫你磨碎了!不管怎么说,我总是爱你的。只要你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破裂
十月十日,罢工委员会正式宣布了对香港的封锁已经取消。震动世界的省港大罢工进入了善后工作的阶段。下午,陈文雄从茶馆里喝了茶回家。他踏着轻快的步子,吹着英国名曲《甜蜜的家》的口哨,走进了客厅。一看见杨承辉和李民天一人一个口琴,坐在那里对吹,他就说:“哈罗,年轻人,别吹了。你们的调子已经过时了。听见罢工委员会解散的消息没有?”杨承辉说:“只听说结束,没听说解散。”陈文雄抖了抖他那件又窄又长的白色外衣,说:“结束——解散,半斤——八两。我早几个月就看出这个下场了,你们都不信!”那两个年轻人不理他,又吹起口琴来。他对他们摆手道:“好了,好了,别吹了。我今天要在这里宣布一个更加惊人的消息!承辉,你去把何守仁、周榕、周炳叫来;小天,你上婷、周泉她们几个请下来。人一到齐我就宣布,快去!”两个年轻人把口琴放在口袋里,就走出了客厅。
那一天,三家巷多了两个从农村来的客人,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和一个十六岁的少年。他们是胡杏的大姐和大哥,一个叫胡柳,一个叫胡树,当天一早从南海县震南村步行四十里路来省城看他们的妹妹,还挑了两盒香蕉、柿子、糯米、白菜干之类的礼物来送给他们的二姑和二姑爹。何守义的亲生母亲大乃乃何胡氏款待了这一双侄男侄女,让他们跟阿笑、阿苹、阿贵、胡杏一道吃了中饭。吃过饭,胡杏把他们带回下房,看看旁边没人,就抱着她大姐胡柳哭起来。胡柳也哭,胡树也哭。大家都不敢哭出声来,只是咬紧牙齿,呜呜咽咽、凄凄切切地哭。哭了半个时辰,胡杏才诉起在何家受尽虐待、欺负的苦楚来。又说了半个时辰,胡柳听着只是摇头。后来胡柳怕主人家见怪,就拦住她道:“好了,别尽说这些了,说些好玩儿的吧。说些省城的见识吧!……”于是胡杏又告诉她哥哥跟姐姐省城的许多新样事情,把那两个乡下人听得直眨眼。她又带他们到何家各处看了一遍。在客厅里,胡树坐在地上,对他大姐说:“人家说震南村有一半是咱二姑爹的,怪不得他家这么有钱。他这里的地比咱们的床还要干净多了呢!”胡柳敲了他一记脑壳说:“少多嘴!”后来,胡杏又带他们出门外去看那棵白兰花,并且介绍道:“这是咱们那高大的周炳哥哥种的,我也帮了手。他说种这棵树是纪念一个姐姐。那个姐姐死了,是个美人儿。你看咱这哥哥傻不傻?”胡柳一听见周炳的名字,脸就羞得通红,她强作镇定地说:“那总是他好情意。他怎么样,还是小时候那么俊,那么好玩么?他帮你么?”胡杏说:“对!他比小时更漂亮,更和气。人家说他越发傻了,倒长得有屋檐那么高。他的妈妈叫周妈,这两个人哪,我敢赌咒,是全省城最好的两个人!”说完,她又带他们去看周妈。这时候,周炳因为何守仁替他说情,已经恢复了学籍,正在念高中一年级了。不过,他自己并不知道是谁说的情。他只知道他二哥周榕替他奔走,给他学费,此外全不知道。至于这里面还有陈文娣的一份活动,还有何守仁的交换条件,他更加想不到了。这天因为是星期日,整天没有课,闲在家里。他和周妈一道接待了这几位小客人。尽管胡柳小时候跟周炳很熟,整天笑、骂、打、闹,哥哥前、哥哥后的,如今过了五、六年,大了,就矜持起来,只是低着头,红着脸,不和周炳多说话。杨承辉来叫的时候,他们大家都在周妈的后房里谈得正好,只有周榕跟着杨家表兄弟走过陈家客厅这边来。
陈家姑嫂们都下来了,又等了半天,何守仁才穿着条子彩色绸睡衣,脚上套着绣花拖鞋,睡眼惺忪地走进来。陈文雄用庄重的、缓慢的、拖长的声音对那四男四女宣布道:“刚才英国领事馆接到上海方面的特急电报,证实咱们国民革命军今天早上克复武昌!有消息说,是叶挺部队首先进的城!”一时之间,四座沉寂。后来忽然爆发了一阵呵呵哇哇的欢呼声。喊声刚一低下去,周榕大声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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