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道人深深地看了乔柏年一眼:“他遇到一位先朝旧臣,二人扮为道家师徒。近年他入赘一乔姓士子家中,士子之母深明大义,那士子反倒……”他盯住乔柏年不说了。
乔柏年直跳起来:“你,你是说我那妹夫,他?……”老道慢悠悠地点头,捋髯,努力掩饰住胜利的神采。
“拿证据来!”
白衣道人不慌不忙,郑重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放在地上,对它三跪九叩,然后一层层解开,露出里面的三件宝物:一块九龙玉佩,是三太子幼年金项锁上的镶嵌;一颗端本宫印章,是三太子所居宫殿的金宝;一幅崇祯皇帝的御笔诗,写明了赐给三子慈炤。
乔柏年脸色煞白,对着这无可怀疑的三宝,〃扑嗵〃跪倒,伏地大哭。周围的女人们此时才回过神来,跟着一同跪倒,一片痛哭,虽然都那么有声有色有泪,但是悲是喜,是愧是惊,只有各人自己知道了。
乔柏年拭泪而泣,对白衣道人一拱双手,慷慨陈词:“我乔柏年自幼从学,岂不知礼义廉耻!鞑虏入关南下,灭我之国,毁我之家,败我之纪纲,夷我之祖宗,所
谓妻子可杀,君父之仇不共戴天!孔子著《春秋》,要义在严夷夏之大防,汉族衣冠,岂能就此沉沦终古?我早有誓言:不降志,不辱身,不灭胡氛死不休!“白衣道人满面喜色,竖起拇指:“好!是英雄本色!……那么,方才你是…………“乔柏年嗬嗬地笑了,说:“这就叫不见真佛不下拜!况且我早就疑心你不是寻常道人,正好借此机会弄它个水落石出,也试试你的胆量!你没看见吧,我是拿刀背对着你脖子的!”
白衣道人笑道:“这还看不见?正因此,我才敢吐露实情呀!〃两人互相注视、打量片刻,一齐大笑。乔柏年把短刀往地下一摔,刀锋〃刷〃地c进土里,直吃到护手。白衣道人先是一惊,随后连连喝采:“好力气!好身手!〃…………乔柏年从襟怀里掏出一个红绫小包,很快打开,露出一颗两寸见方的虎纽银印,翻出印文,对老道说:“请看!〃老道看罢,微微一笑,也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绫小包,拿一颗相同形状的银印,翻出印文。两颗印并排挨在一起,一方印上刻着〃大明永历朝总兵官乔印〃,一方印上刻着〃大明永历朝总兵官朱印〃。两人相对大笑着收起了樱乔柏年拱手向老道:“先生想必是一位宗室了?”“正是。我祖乃贤宁侯。”“失敬失敬。先生何不将三太子之事奏知朝廷?〃白衣道人蓦地变了脸色,剑眉紧皱,目光y沉:“尊兄想必记得当年弘光朝之伪太子案……那太子十有八九是真,却被弘光帝下入监狱,满虏破了南都,太子便遭毒手……前车之鉴啊!况且,此间人马势头,远不及西南桂王,正名之事,还须待以时日。不过,有三太子在,何愁宏业不就!〃是的,朱三太子是帅旗,是号召,可以招兵买马,可以招降纳叛,可以把永历桂王的人、把郑成功的人都拉过来!名正,这是一个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就是他乔柏年,辅佐朱三太子,将来便是皇亲国舅、开国元戎,不是比效忠永历朝更加名正言顺吗?
拿着永历朝的印,使着永历朝的钱粮,却暗自经营着三太子的大业,这明明是吃里扒外的不义行为,却因了朱慈炤的〃名正〃而成为良臣智士的义举!〃名正”真可以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啊!
乔柏年立刻整顿衣裳,领众人进屋去叩见三太子。屋里哪有小道士的踪影!大家慌了,你看我,我看你,几个女人又要哭,忽听一阵轻微的〃嗒嗒〃声,眼见墙边那躺柜的盖子不住地颤动。白衣道人叹了口气,上去掀开柜盖,朱三太子〃哇“地惊叫出声,他正缩成一团,在柜里发抖呢。见是老道,总算放了心。几个人把他扶出躺柜,他才渐渐恢复常态。
乔柏年不敢迟疑,立刻走到小道士面前跪叩见礼,并口称:“以往不知实情,多有冒犯,乞三太子殿下恕罪。〃小道士一贯害怕乔柏年,此刻他心中尚有余悸,慌忙扶起说:“呃,呃,快请起,快请起。〃乔柏年走到梦姑面前,直挺挺地跪倒:“王妃娘娘,千万恕臣无礼。臣枉读诗书,空有见识,万不及母亲和贤妹的慧眼,能于风尘之中识真龙!〃乔氏笑得合不拢嘴。梦姑又酸又苦的心里略添了点甜味。
乔柏年又说:“敝处窄狭简陋,实在委屈了诸位。我想自明日翻修,就后院盖出中、东、西三套房,供娘娘们起居……我家贤妹,自然是要住中房的啦?〃女人们喜出望外,小道士也很感激,梦姑的地位就在这不经意之中确立了。老道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分派住房、用具、钱粮的乔柏年,慢慢捋着长须,默默点头:这真是个人才,也可能成为劲敌……必须细心谋划、加意笼络,即使做不到肝胆相照,也需要同舟共济,好渡过重重难关……袁道姑一直没有开口,此时突然说道:“日后居家过日子,这些大礼都免了吧!万一露了破绽,大家都得送命!”老道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就是平常亲友称呼才好。〃乔柏年笑道:“说的是。娘,你陪同女眷们进屋歇息,喝茶说话儿。道长、妹夫,请过我家书房叙谈。〃三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同时又是前明的一太子、两总兵,互相谦让着走出梦姑的小院,绕墙而行,进入乔柏年近些日子新盖成的两进双院的砖瓦住宅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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